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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本访书志 清 杨守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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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●序

  光绪庚辰之夏,守敬应大埔何公使如璋之召,赴日本充当随员。于其书肆颇得旧本。旋交其国医员森立之,见所著《经籍访古志》,遂按录索之。会遵义黎公使庶昌接任,议刻《古逸丛书》,嘱守敬极力搜访。而藏在其好古家者,不可以金币得。属有天幸,守敬所携古金石文字,乃多日本所未见者,彼此交易。于是其国著录之书麕集于箧中。每得一书,即略为考其原委,别纸记之。久之得廿馀册,拟归后与同人互相考证,为之提要。既归,赴黄冈教官任,同好者绝无其人,此稿遂束高阁。而远方妮古之士,尝以书来索观其目,因检旧稿,涂乙不易辨。时守敬又就馆省垣,原书多藏黄洲,未能一一整理,乃先以字画清晰者付书手录之,厘为十六卷。见闻之疏陋,体例之舛错,皆所不免。又其中不尽罕见之书,而惊人秘笈尚多未录出者。良以精力衰颓,襄助无人,致斯缺憾。倘天假之年,或当并出所得异本,尽以告世人也。

  辛丑四月 宜都杨守敬自记于两湖书院之东分教堂

  ●缘起

  余生僻陬,家鲜藏书,目录之学,素无渊源。庚辰东来日本,念欧阳公百篇尚存之语,颇有搜罗放佚之志。茫然无津涯,未知佚而存者为何本。乃日游市上。凡板已毁坏者皆购之,不一年遂有三万馀卷。其中虽无秦火不焚之籍,实有奝然未献之书。因以诸家谱录参互考订,凡有异同及罕见者,皆甄录之。夫以其所不见,遂谓人之所不见,此辽豕所以贻讥,然亦觕有秘文坠简,经余表章而出者,不可谓非采风之一助也。

  日本旧有钞本《经籍访古志》七卷,近时涩江道纯、森立之同撰。所载今颇有不可踪迹者。然余之所得为此志之所遗,正复不少。今不相沿袭,凡非目睹者别为《待访录》。

  《访古志》所录明刊本,彼以为罕见,而实我国通行者,如刘节之《艺文类聚》,安国、徐守铭之《初学记》,马元调之《元白集》之类,今并不载。亦有彼国习见,而中土今罕遇者,又有彼国翻刻旧本而未西渡者,兹一一录入。

  《经义考》每书载序跋,体例最善。《爱日精庐藏书志》遂沿之。兹凡《四库》未著录者,宋元以上并载序跋,明本则择有考证者载之。行款匡廓亦详于宋元而略于明本。

  日本古钞本以经部为最,经部之中,又以《易》、《论语》为多。大抵根原于李唐,或传钞于北宋,是皆我国所未闻。其见于《七经孟子考文》者,每经不过一二种,实未足概彼国古籍之全。

  《考文》一书,山井鼎校之于前,物观又奉敕校之于后,宜若彼国古本不复有遗漏。不知《考文》刊于享保中,当我康熙末,其时彼国好古之士亦始萌芽,故故所传《易》单疏本,《尚书》单疏本,《毛诗》黄唐本,《左传》古抄卷子本,皆为《考文》所未见,其他遗漏何怪焉。

  日本古钞本,经注多有虚字。阮氏《校刊记》疑是彼国人妄增。今通观其钞本,乃知实沿于隋唐之遗。(详见陆氏《释文》中。)即其原于北宋者,尚未尽删削。(如志中所载《尚书》、《毛诗》经注钞本犹多虚字。)今合校数本,其渐次铲除之迹犹可寻。阮氏所见经注本,大抵皆出于南宋,故不信彼为唐本。

  日本文事盛于延喜、天平,当唐之中叶。厥后日寻干戈,至明启、祯间,德川氏秉政,始偃武修文。故自德川氏以前,可信其无伪作之弊。《古文孝经》固非真孔传,然亦必司马贞、刘子元所共议之本,《提要》疑是宋以后人伪作,未悉彼国情事也。

  日本气候,固无我江南之多霉烂,亦不如我河北之少蠹蚀,何以唐人之迹存于今者不可胜计?盖其国有力之家皆有土藏,故虽屡经火灾而不毁。至于钞本皆用彼国茧纸,坚韧胜于布帛,故历千年而不碎。

  日本收藏家除足利官学外,以金泽文库为最古,当我元、明之间。今日流传宋本大半是其所遗。次则养安院,当明之季世,亦多宋、元本,且有朝鲜古本。此下则以近世狩谷望之求古楼为最富。虽其枫山官库、昌平官学所,储亦不及也。又有市野光彦、涩江道纯、小岛尚质及森立之,皆储藏之有名者。余之所得,大抵诸家之遗。

  日本医员多博学,藏书亦医员为多。喜多村氏,多纪氏,涩江氏,小岛氏,森氏,皆医员也。故医籍尤收罗靡遗。《跻寿馆书目》(多纪丹波元坚撰)所载,今著录家不及者不下百种,今只就余收得者录之。

  日本崇尚佛法,凡有兵戈,例不毁坏古刹,故高山寺、法隆寺二藏所储唐经生书佛经不下万卷,即经史古本,亦多出其中。今兹所录,仿《旧唐书·艺文志》之例,收诸家之为释氏而作者。其一切经虽精妙绝伦,皆别记之。

  日本颇多朝鲜古刻本,皆明时平秀吉之役所掠而来,如《姓解》、《草堂诗笺》等书,余询之朝鲜使臣,并称无传,且云秀吉之乱,其国典籍为之一空。然则求朝鲜逸书者,此地当得半矣。

  日本维新之际,颇欲废汉学,故家旧藏几于论斤估值。尔时贩鬻于我土者,不下数千万卷。犹忆前数年有蔡姓者载书一船,道出宜昌。友人饶季音得南宋板《吕氏读诗记》一部,据云宋、元椠甚多。意必有秘笈孤本错杂于其中,未知流落得所否。今余收拾于残剩之后,不能不为来迟恨,亦不能不为书恨也。

  余之初来也,书肆于旧板尚不甚珍重。及余购求不已,其国之好事者遂亦往往出重值而争之。于是旧本日稀,书估得一嘉靖本亦视为秘笈,而余力竭矣。然以余一人好尚之笃,使彼国已弃之肉复登于俎,自今以往,谅不至拉杂而摧烧之矣。则彼之视为奇货,固余所厚望也。(近日则闻什袭藏之,不以售外人矣。)

  日本学者于四部皆有撰述,朝事丹铅,暮悬国门,颇沿明季之风。然亦有通材朴学卓然可传者,反多未授梓人。(如狩谷之《和名类钞笺》、丹波之《医籍考》。)拟别为日本著述提要,故兹皆不录入。其有采录古书不参彼国人论议者,如《医心方》、《和名类聚》之类,皆千年以上旧籍,尤为校订之资,故变例收之。至若朝鲜为我外藩,《桂苑笔耕集》已见于《唐志》,今兹亦随类载入。《医方类聚》,日本有活字本,亦医籍之渊薮也。

  皇侃《论语疏》、《群书治要》及《佚存丛书》久已传于中土,此录似勿庸赘述。然《皇疏》有改古式之失,《治要》有钞本、活字二种,他如《古文孝经》、《唐才子传》、《臣轨》、《文馆词林》、《难经集注》(皆在《佚存丛书》中,)彼国亦别本互出,异同叠见,则亦何可略之?

  日本收藏家,余之所交者,森立之、向山黄村、岛田重礼三人,嗜好略与余等。其有绝特之本,此录亦多采之。唯此三人之外,余罕所晋接,想必有惊人秘笈什袭于金匮石室中者,幸出以示我,当随时补入录中,亦此邦珍重古籍之雅谈也。

  《志》中争宜刊布者,经部之《易》单疏,《书》单疏,万卷堂之《穀梁传》、十卷本之《论语疏》;小学类之蜀本《尔雅》,顾野王原本《玉篇》,宋本《隶释》;子部之台州本《荀子》,类书之杜台卿《玉烛宝典》,邵思《姓解》,医家之李英公《新修本草》,杨上善之《太素经》;集部之《文馆词林》十卷(《佚存丛书》所刻仅四卷,)是皆我久佚之籍,亦艺林最要之书,使汇刻为丛书,恐不在《士礼居》、《平津馆》下也。若释慧林《一切经音义》百卷、释希麟《续一切经音义》十卷,此小学之渊薮,一部传而汉唐宋文字、音韵之书皆得以见崖略。顾卷帙浩繁,力不能赡。世之高瞻远瞩者,或亦有取于斯。(厥后黎公使多以刻入《古逸丛书》。)

  前人谱录之书,多尚简要。《敏求记》唯录宋本,《天禄琳琅》、《爱日精庐》、《拜经楼》藏书则兼采明本,时代不同故也。而张金吾论说尤详。余之此书又详于张氏,似颇伤繁冗。然余著录于兵燹之后,又收拾于瀛海之外,则非唯其时不同,且其地亦不同,苟不详书,将有疑其为郢书燕说者。且录中之书,他日未必一一能传,则存此崖略,亦好古者所乐观也。

  凡习见之书,不载撰人名氏。其罕见之品,则详录姓氏,间考爵里。

  古钞本及翻刻本多载彼国题记,其纪元名目甚繁。若必一一与中土年号比较详注,则不胜其冗,今别为一表,以便考校。

  光绪辛巳二月 宜都杨守敬记

  ●日本访书志卷一

  ○足利活字本《七经》

  足利学活字本《七经》,山井鼎所据以箸《七经孟子考文》者。是书印行于日本庆长时,当明万历年间。其原系据其国古钞本,或去其注末虚字,又参校宋本,故其不与宋本合者皆古钞本也。日本刻经,始见正平《论语》及翻兴国本《左传》,又有五山本《毛诗郑笺》,其全印《七经》者,自庆长活字本始。余至日本之初物色之,见一经即购存,积四年之久,乃配得全部。盖活字一时印行虽多,久即罕存,其例皆然。如吾中土兰雪堂活字本亦印于明代,今日已成星凤。山井鼎当我康熙年间,此本已非通行,惟足利侯国大学始有全部,无怪近日之更难遇也。或疑其中凡近宋本讳多缺笔,当是全翻宋本,是不然,盖其刻字时仿宋本字体摹入,故凡遇宋讳亦一例效之,实不尽据宋本,证之余所得诸古钞本而后知参合之迹显然。且《尚书》、《礼记》字体非仿宋本者即不缺笔,可以释然矣。

  ○《周易正义》十四卷(旧钞本)

  单疏古钞本,无年月,狩谷望之求古楼旧藏,相传为弘治、永禄间钞本。首《周易正义序》,次《周易正义》第一,国子祭酒、上护军曲阜县开国子臣孔颖达奉敕撰定。第二卷以下并同,但无“定”字。凡标经注起止,并大字居中。《正义》则双行小字,每半叶八行,行二十一字以大字计,其文字大抵与明钱保孙所校宋本单疏合。《乾卦》“象曰”至“万国咸宁”,钱本总在“各以有君”之下,与十行以下分属各段者不同,此亦总疏不分属。唯钱本所据尚是宋刻,此则为唐钞之遗。如《文言》:“知至至之,可与几也。”日本古钞本皆有“言”字,自唐石经以下皆无“言”字。此《正义》覆述经文有“言”字,且前九三疏引《文言》云云,此本亦有“言”字。可知《正义》所据经文本有“言”字,后人据石经并删《正义》。钱氏所据单疏已删此字,不待注、疏合刻矣。

  ○《伊川易解》六卷《系辞精义》二卷(刻入《古逸丛书》)

  元至正己丑积德书堂刊本,中缺宋讳,当为重翻宋本。唯首载朱子九图,又《精义》题“晦庵先生校正”,恐皆是坊贾所为。其东莱一跋,此本亦遗之,据董鼎《周易会通》补入。按《东都事略》、《书录解题》并云“《易传》六卷”,而《文献通考》及《宋志》均作十卷(《宋志》《传》九卷《系辞解》一卷,)《二程遗书》则并为四卷。唯钱遵王《敏求记》载有六卷本。其参差之故,或谓当时本无定本,故所传各异。而其实非也。余谓《遗书》之四卷为明人所并,端临之十卷,盖据当时坊刻程朱传、义合刊云。然而《宋志》因之,非别有所据传抄本也。日本昌平学藏有《程朱传义》十卷,元延祐甲寅孟冬翠岩精舍刊本(余亦得残本二册,)亦缺宋讳,则其根源于宋本无疑。盖自宋董楷有《周易传义附录》十四卷,坊贾遂以朱子所定之古文从《程传》,而以《程传》之卷第从《本义》,又删其所载异同(唯明广东崇德堂刊本载异同,而《音义》亦删除。)而二书皆失本真。后来各析为书,而二书又互相攘夺。近世《本义》有重刊吴革本,始复朱子之旧,而《程传》原本终不可见。此本仍为六卷,又异同两存,其为东莱定本无疑。至《系辞精义》,《书录解题》称《馆阁书目》以为托祖谦之名。今按所载诸家之说,翦截失当,谓为伪托,似不诬。然此书流传尤少,其中所载龟山《易说》久已失传,存之亦未必不无考证焉。光绪癸未嘉平月记。

  ○《尚书正义》二十卷(北宋椠本)

  《正义》单疏本。首孔维上《校勘正义表》,后题“端拱元年三月日秦奭等上表”,下列勘官轩辕节、胡令问、解贞吉、胡迪、解桢、李觉、袁逢吉、孔维等衔名,次长孙无忌上《五经正义表》,次《尚书正义序》,序下一行题“国子祭酒、上护军曲阜县开国子臣孔颖达奉敕撰”,“敕”字提行,与“国子”平列。题“尚书正义卷第一”,次行题孔颖达衔与前同,唯“达”下有“等”字。以下每卷并有颖达衔名,唯无“等”字。每卷后统计若干字。每半叶十五行,行二十四字,左右双边,缺“玄”、“胤”、“让”、“敬”、“弘”等讳。卷三末书“嘉元二年暮春廿五朝约句读了,圆种”。每卷有“金泽文库”印,又有“归源”墨印,原本今藏枫山官库。是书中土久无传本,山井鼎作考文》时亦未之见。缘此书宽政间丹波栎窗始得残本献之官。官并搜索馀卷所在,遂成完本。余初得后藤正齐影钞本,盖正齐曾为官书掌管,故能使人摹之也。因念是书犹是端拱经进原本,首尾完具,询希世之珍,乃从书记官岩谷修借原本用西法照出,意欲携归,醵金重刊,久不能集事。丙戌又携入都,以付德化李木斋,许以重刊。旋闻木斋丁艰,恐此事又成虚愿也。(或云此亦南宋初刻本。)

  ○《尚书注疏》二十卷(宋椠本)

  南宋绍熙间三山黄唐题识,称“《六经》疏义,自京监蜀本皆省正文及注,又篇章散乱,览者病焉。本司旧刊《易》、《书》、《周礼》正经注疏,萃见一书,便于披绎”云云。故各经后皆有此跋,是合疏于注自此本始。十行本又在其后。十行本板至明犹存,世多传本,此则中土久已亡,唯日本山井鼎《七经孟子考文》得见之。以校明刊本,多所是正。顾其原书在海外,经师征引,疑信参半。余至日本,竭力搜访,久之,乃闻在西京大阪收藏家。余嘱书估信致求之,往返数四,议价不成。及差满归国,道出神户,乃亲乘轮车至大阪物色之,其人仍居奇不肯售。余以为日本古籍,有所见志在必得,况此宋椠经书,为海内孤本,交臂失之,留此遗憾。幸归装尚有馀金,乃破悭得之,携书归。时同行者方诧余独自入大阪,及携书归舟,把玩不置,莫不窃笑癖而且痴,而余不顾也。书凡装十册,缺二册,钞补亦是以原书影摹,字体行款,毫无移易,固不害为全书也。

  黄唐跋是绍熙壬子,《七经考文》于《礼记》后误“熙”为“兴”,阮氏《十三经校刊记》遂谓合疏于注有南北宋之间,又为山井鼎之所误也。附订于此。此书今归南皮张制府。

  ○《尚书释音》二卷(影宋本,刻入《古逸丛书》)

  余在日本校刊《古逸丛书》,黎星使女婿张君沆得影写此本,议欲刻之。余谓此书非得之日本,似不必汇入,且此书非陆氏之旧,乃宋人之书,星使骇然。余乃检《崇文总目》及《玉海》证之,知为宋开宝中太子中舍陈鄂奉诏刊定,以德明所释乃《古文尚书》,与唐明皇所定今文驳异,令鄂删定其文,改从隶书。故段若膺、卢绍弓于《释文》中此二卷深致不满。今不能得开宝以前古本,则此不足惊人也。张君意存见好必欲刻之,余亦未便深拒。今按此书不特“浅”改作“饯”,“庸”改作“镛”,“鸟”改作“岛”,“苞”改作“包”,“旄”改作“毛”,“镠”改作“璆”,皆深没陆氏原文。惟“颇”改作“陂”,注云“旧本作颇”,此有唐明皇之诏,故不能没之。最可笑者,《舜典》下注云:“王氏注。相承云梅赜上孔氏传《古文尚书》,亡《舜典》一篇,时以王肃注颇类孔氏,取王注从‘慎徽五典’以下为《舜典》,以续孔传。徐仙民亦音此本,今依旧音之。”又“曰若稽古”二十八字云:“聊出之,于王注无施也。”是陆氏于《舜典》全用王注,不用方兴传。而今本则改用方兴传,而以王注间载注中,又不申明用姚改王之故,而但存陆氏用“王氏注”于《舜典》题下,岂非大谬!篇中“至于北岳,如西礼”,注云:“方兴本同,似仍用王本者。”其实所载音、字,皆方兴传,与今本无一字出入,且多明明与王注不照者。陈鄂不学至此,而以删定通儒之书,岂非千古恨事!

  日本《古文尚书》古钞本,“驩兜”作“■〈丹鳥〉殳”。近人谓为日本人伪撰,以陆氏此本作“驩兜”为证,亦痴人说梦也。

  或曰:子力诋此书,然则不犹愈今之《释文》乎?曰:此则当分别观之。《序》“训”下“摄十四三篇亡”,卢刻本“四”、“三”互倒。“科斗”下“虾蟆”,不作“蟇”。《尧典》“氄”下“如兖反”,不作“如充反”;“女于”下“上恧反”,不作“上而反”。《舜典》“难”下“乃丹反”,不作“乃但反”;“■〈髙上木下〉饫”不作“稿”。《大禹谟》“解”不作“懈”。《禹贡》“雍”下“州名,后同”,不作“后名州同”;“钩般”不作“盘”;“犀”,“细兮反”,不作“缏”。《武城》“四月始生魄然貌”,不作“然也”。《酒诰》“文王第称穆”下“黄仆”,不作“皇仆”。《召诰》“度”,“待洛反”,不作“时洛”。《洛诰》“惟七年周公摄政”,卢本脱“周公”二字。《君奭》“奔走”下“使人归趣之”,不作“趋之”。《君陈》“长”,“诛丈反”,不作“丁丈”。此皆胜于卢本者也。若《序》“高辛”下“母不见”脱“名”字;《舜典》“四朝”下“四年”误“四季”;《禹贡》“道”作“导”,而误“音导”为“言道”;《洪范》“无虐”,马本作“亡”;“侮此”误作“悔”;《蔡仲之命》“从车”,此误作“徒”;《顾命》“车渠,车辆”,此误作“轫”。是皆形近之误,或影摹失之。

  案此本缺“慎”、“遘”等讳,又多改“反”为“切”,是南宋刊本。首不题《经典释文》卷几,当是单行本。然改“尚书音义”为“释音”,皆谬。又题下徐、卢二本并有卷第,叶钞本无之。或以为叶钞为是。余谓《大禹谟》下注云“徐云本《虞书》总为一卷,凡十二卷。今依《七志》、《七录》为十三卷”。则陆氏原书载有卷第审矣。叶钞及此本无卷第者,非也。

  《释文·条例》云:“孔传《古文》亡《舜典》一篇。齐明帝建武中,吴兴姚方兴采马、王之注,造孔传《舜典》一篇,云于大■〈舟行〉头买得,上之。”是今之《舜典传》明明为姚方兴作(或云刘光伯作,亦非。)而考传者亦多与他传不分,非也。附订于此。

  ○《诗外传》十卷(明沈辨之刊本)

  每卷题“诗外传”,无“韩”字。惟卷首钱惟善序题有“韩”字。序后有“吴都沈辨之野竹斋校彫”篆书木记。首行题“诗外传卷第一”,次行题“韩婴”二字,每半叶九行,行十七字,大如钱,左右双边。余以此本校之毛氏津逮本,小有异同,而此为优。盖毛氏亦原此本而又有谬误者也。程荣《汉魏丛书》所据原本,脱首卷第二叶,竟以“抽觞”接“游女不可求思”刊之,其他谬误亦多。何允中虽补此一叶,而谬误者亦未能校正。余尝作札记,视赵怀玉、周寀校本,似为详密云。

  按沈辨之,明嘉靖间人,与文休承兄弟往来。《孙祠书目》因其木记接钱《序》后,遂以沈为元人,非也。余谓此刻款式虽古,而字体实是明嘉靖间之格,《访古志》称即以元本重雕者,亦非也。此本亦得之立之,首有“吴氏仲文印”,又有“黑水居图书记”。

  ○《周礼郑氏注》十二卷(南宋椠巾箱本)

  宋刊巾箱本《周礼》,唯齐次风《石经考文提要》犹及见之,近来著录家未之闻。阮氏《校勘记》亦不载,知传世鲜矣。中有“重言”无“重意”,故标题略之。其文字往往与岳本及明刊徐氏本合,注疏本皆不及也。江阴缪筱珊编修爱不释手,乃影摹一通,而以原本归之。

  《初学记》二十四卷出“国游”注:“《周礼》曰:‘囿人掌国游之兽禁。’郑元注云:‘国之离宫小苑游观处。’”今本《周礼》皆作“囿游”,注云:“囿游,囿之离宫,小苑观处也。”据“疏说”云云,知贾公彦所见本已如此,想宋以下板本无异同者。“国游”、“囿游”皆通,“观”上无“游”字不可读。而阮校本不及之。附记于此。

  近见归安陆氏有宋椠巾箱本《周礼》,然彼有“重言重意互注”字,亦非此本也。

  ○《仪礼郑注》十七卷

  明陈凤梧刊本。每半叶十行,行十九字,经、注并同。首题“仪礼卷第一”,次行题“汉郑玄注”,三行顶格,题“士冠礼第一”,皆非古式。附载释文,同释经者即紧注其下,其释注者则加○,而附于注后。所见宋椠经注本,亦无此式者。其“士冠礼第一”下,引郑《目录》,遂使后来刊注疏者误认此为注文,而不标“疏”字。按顾亭林据唐石经,称“今本《仪礼》脱经文五条”。此本五条皆在,唯《乡射礼》“士鹿中”下脱注文耳。然以严州本校之,其他注文亦多脱误。据凤梧自序,盖以钞本上木,宜其所遗失也。是本为狩谷掖齐旧藏,森立之《访古志》称其与近世所行本大有异同,赞为绝佳之本。盖亦只就闽、监、毛注疏本校之,则此为佳耳,固不足与严州本、徐氏本并论也。然脱误虽多,取源自异,其足与严州、徐氏互证者,正复不少。此本箸录家皆不及,则亦未可竟废之也。陈氏自序别刊有单经本,今不得见,睹此可知其概矣。

  ○《春秋左传集解》三十卷(古钞卷子本)

  初,森立之为余言,日本惊人秘笈以古钞《左传》卷子本为第一,称是六朝之遗,非唐、宋本所得比数。此书藏枫山官库,不许出,恐非外人所得见。余托书记官岩谷修访之,则云遍觅官库中未见。余深致惋惜。乃以所得小岛学古所摹第三卷首半幅刻之《留真谱》中,冀后来者续访之。立之又为言,此书不容遗失,俱道是如何椟藏之状。复以白岩谷。忽一日来告,云此书无恙。余即欲借出一观。岩谷云:“此非吾所敢任。”余谓贵国有如此奇书,韫椟而藏,何如假吾传录于西土,使海内学者得睹隋唐之遗,不尤贵国之光乎?岩谷冁然,即遍商之掌书者借出,限十日交还。书至,果卷子三十,无一残缺,纸质坚韧,盖黄麻也。每卷有“金泽文库”印,卷后有“建长八年叁河守清原、建保三年清原仲光、文永五年音博士清原等校刊”题记。余乃倩书手十人至寓馆,穷日夜之力,改为摺本影钞之,刻期书成。其中异同之迹,真令人惊心动魄。多与陆氏《释文》所称一本合,真六朝旧笈也。其有《释文》不载,为唐石经、宋椠所夺误者,不可殚述别详《札记》。今第举一二大者。如《昭公廿七年传》:“夫鄢将师矫子之命,以灭三族。三族,国之良也。”今各本不叠“三族”二字,得不谓是唐石经以下之脱文乎?如《庄十九年传》:“鬻拳谓爱君矣。”注:“楚臣能尽其忠爱,所以兴。”各本“楚”下无“臣”字,尚可通乎?又如《隐九年传》:“衷戎师。”注:“以过二伏兵。”各本“过”作“遇”,山井鼎所见兴国本亦作“遇”,旁注“别本作过”,盖校者据此本耳。而阮氏《校勘记》非之。窃谓此一字千金也。盖祝聃引戎师超过二伏兵,至后伏兵,后伏兵起,戎还,二伏兵御其前,后伏兵击其中,祝聃反逐其后。故注云:“前、后、中三处受敌。”衷戎师之情景如绘。若初即已遇见二伏兵,戎师不斗即还走矣,安得更随祝聃至后伏兵处乎?此得不谓宋椠以下妄改乎?至如何义门所举“死而赐谥”,古刻多然,此类不足称说矣。原本校注甚为精密,其作“乍”者,“作”之省;作“才”者,“摺”之省。所云“摺本”者,即谓宋本也。此书山井鼎所未见,盖山井鼎为足利士族,足利学所藏古钞本无《左传》,故《考文》只有兴国本及活字本,而无古本。枫山官库在其京师,非彼列侯之士所得寓目也。余乃从百年后得见彼国学者未见之书,不可谓非厚幸乎!

  ○《春秋左氏传》残卷(旧钞卷子本)

  自《昭公二十七年传》“惠已甚”起,至《三十二年》“民忘”止,每行字数不等,凡书“经”、“传”皆不出格一字,石山寺藏本。癸未春,日本印刷局借得,欲石印,余得往读之,相传为唐人笔,书法精美,纸用黄麻,信奇迹也。注文脚多“也”字,余别有详校本,今录其最异者:经文“二十”、“三十”、“四十”,并作“廿”、“卅”、“册”。《注》“令终,阳囟子”,“作“阳囟,正子也”。《注》“子果宋乐祁也”,“祁”下有“犁”字。《传》“乃辞小国”,“乃”作“则”。《传》“以灭三族,国之良也”,“三族”二字叠文,按文义,则不叠非也。自《唐石经》以下皆脱。《传》“是瓦之罪”,“罪”下有“也”。“晋祁胜与邬臧通室”,“邬”作“鄢”,与《石经》合;“民之多辟”作“僻”,与《释文》合。《注》“母氏性不旷”作“不广”。《传》“忿颣无期”,“颣”作“类”与《释文》一本合。《传》“共子之废”,“其”作“恭”,上有“与”字。按文义,有“与”字为长。《传》“闻其声而还”,无“其”字。《传》“为邬大夫”,“邬”作“鄢”,上、下《注》同,与《石经》合。“御以如皋”,“皋”作“睪”,古字通。《廿九年传》“堑而死”作“■〈漸上土下〉”,《注》同。《传》“能饮食之”,“之”作“龙”。《传》“赐氏曰御龙”下有“氏”字。《注》“在哀二十四年”,上有“事”字。《传卅年》“有所不获数矣”,“数”上有“礼”字。《传》“吴子问于伍员”,“伍”作“五”;“楚执政众而乖”,“政”下有“者”。“以待字之察也”,“察”下有“之”字。按《唐石经》此行计九字,是原刊有“之”字;“亦唯君”作“惟命”。《三十一年》:“秋,吴则侵楚”,“人”作“子”。“莒牟夷”《注》:“在五年”,作“在廿五年”。

  ○《春秋左传》三十卷(旧钞本)

  此本不载经文,唯第三十卷载经文,其分卷与《唐石经》同,中缺北宋讳,当是据北宋经传本录出。然第三十卷仍录经文者,钞写时未能画一耳。亦或别有单行传本,缺第三十卷,而别以经传本补之耶?凡《传》文多与《石经》及沈中宾本合,沈本之显然讹误者,此亦不与之同。而间有与诸本绝异之处,则往往与山井鼎所记异本合,洵为北宋善本也。《庄四年》:“以国与纪季”,各本无“国”字,唯山井鼎云:“足利本及宋板旁记异本有‘国’字。”《十六年》“为宋故也”,各本脱“为”字,唯临川本有“为”字,与《释文》一本合。《三十年》“谋伐山戎也”,各本无“伐”字,《石经》重刻增入“伐”字。《闵二年》“命可知矣”,各本“矣”作“也”,唯足利本与此同。《僖三年》“未之绝也”,各本作“绝之”此与《石经》合。《二十二年》“隘而不列”,“列”上旁注“成”字,与《文选注》引合。“二十九字”“虽然郑亡,子亦有不利焉”,各本无“虽”字,此与《石经》合。《文六年》“辟刑狱”,各本作“辟狱刑”,此与沈本合。《宣十一年》“对曰,可哉!吾侪小人”,注疏本脱“可哉”二字,此与临川本合。《成二年》“从左右皆射之”,各本“射”作“肘”此与纂图本、淳熙本合。“杀灵侯”,各本作“弑”,此与沈本同。《十三年》“养之以福”,旁注引家本作“养以之福”。《十五年》“向带为太宰”,与《释文》、沈本合。“宋杀大夫山”,“杀”下无“其”字,与沈本同。《十六年》“晋有胜矣”,各本无“晋”字,《石经》旁增“晋”字。《襄四年》“弃武罗、伯困、熊”,各本“困”作“因”,唯临川本、沈本与此同。《八年》“亦不使一介行李”,各本“介”作“个”,此与沈本同。《十二年》“同姓临于宗庙,同宗临于祖庙,同族临于祢庙”,三“临”字各本无。《十四年》“吾今实悔过”,各本“今”作“令”,此与沈本合。“使子行请于孙子”,各本无“请”字,足利本旁注:“异本有‘请’字”。《石经》初刻有“请”字。“夫君,臣之主也”(按:此恐误,)各本“臣”作“神”。《十九年》“士子孔亦相亲也”,各本“士”作“二”,此与临川本、沈本合。《二十三年》“非鼠何如”,各本作“如何”,此误,与沈本同。《二十四年》“胡载不谋”,各本“载”作“再”。《二十五年》“枕尸而哭之”,各本无“之”字,此与临川本、沈本同。“何以至大焉”,各本无“大”字,足利本旁记异本有“大”字,临川本有“大”字。“赋车兵徒卒”,各本“卒”作“兵”,此误,与沈本同。《二十六年》“君与夫人”,各本作“大夫”。《昭三年》“又弱一介焉”,各本作“个”,惟明监本与此同。《四年》:“曰晋有三不殆”,各本“曰”上有“公”字,此与沈本合。“礼吾未见者有六焉”,各本“吾”下有“所”字,此与沈本同。“使寘诸馈于介而退”,各本无“诸”字,“介”作“个”,惟《文选·思元赋注》《运命论·注》引作“介”。《五年》:“敝邑休殆”,各本作“怠”,此与沈本合。《七年》“周文王之法”,下无“曰”字,旁添“曰”字。《八年》“莫保其性”,宋残本、十行本“保”作“信”。“臣必致死礼以息楚”,“楚”下无“国”字,与岳本同。《十四年》“恤孤寡”,各本“恤”作“宥”,与岳本、沈本同。《十九年》“民有乱兵”,各本作“兵乱”,此与沈本同。《二十年》“郳申”,各本“申”作“甲”,此与临川、沈本同。“古者无死”,各本“者”作“若”,此与沈本合。《二十七年》“工尹麋”,不作“王尹■〈鹿外木內〉”。《定三年》“庄公下急而好絜”,各本作“潔”,此与《石经》、临川本合。《四年》“命以康诰”,各本“康”作“唐”,此与沈本同。《八年》“必以而子厚”,各本无“厚”字,此与淳熙本合。《十四年》“谋救范中行氏也”,各本无“也”字,此与《石经》合。《哀元年》“逢猾当公而进”,各本“猾”作“滑”,此与足利本合。《十五年》“事死如事生”,各本无“事”字,此与沈本合。《十七年》:“皇瑗奔晋,召之”,此本“召”之上旁注“宋公”二字。《二十四年》“以荆为太子”,各本“以”上有“而”字,此与足利本合。《二十五年》“少畜于公宫”,此本“公”下旁注“宫”字,与《石经》初刻合。其他与各本异同参半,及笔画小异者,别详《校札记》。

  ○《春秋经传集解》三十卷(宋椠本)

  宋嘉定丙子兴国军教授闻人模校刊。末有《经传识异》数十事,又有校刊诸人官衔及闻人模跋。每半叶八行,行十七字,不附《释音》,藏枫山官库,盖即毛居正《六经正误》所称兴国本。余以《正误》所引十三条对校,一一相合。又以山井鼎《考文》照之,则彼所称足利、宋本者亦无一不合;而山井鼎不言是兴国本者,以所见本无末题数叶耳。按岳氏《九经三传沿革例》称:兴国本为于氏所刊,此本并无于氏之名。又称于氏本每数叶后附《释音》,此本无《释音》。又称于氏本有圈点、句读,并点注文,此本无句读,则非于氏本无疑。盖兴国旧板始于绍兴郑仲熊,只有《五经》,闻人重刊《左传》,并修他板,亦只《五经》(详见闻人跋),至于氏始增刻《九经》。其《五经》经注文字虽仍旧木,而增刻《释文》、句读。故同为兴国本,而实非一本也。(大抵南宋之初,诸道所刊经传,尚不附《释音》,至南宋末,则无不附《释音》者。)岳氏既称前辈以兴国于氏本为最善,而又议于氏经注有遗脱,余尝通校此本,则经注并无遗脱。或于氏重刊此书,失于检照而有遗脱耶?(于氏增《释音》、句读已非以原书覆板,重写时,保无改其行款?故有遗脱之弊。)且尝以岳本互勘,皆此本为胜。(如《昭二十年》:“卫赐北宫喜谥”,《杜注》“皆未死而赐谥。”此本无“未”字,与何义门所见宋残本合。岳本有“未”字,非也。)不特岳本,凡阮氏《校勘记》所载宋本亦均不及之。然则今世所存宋本《左传》,无有善于此者(别详《札记》。)余在日本,曾劝星使黎公刻之,以费不足而止。窃羡闻人以校官怂恿当事者,既刻此书,又修《五经》板;余亦校官,携此书归来数年,口焦唇干,卒无应之者。古今人不相及,读闻跋,弥滋愧已。

  ○《春秋经传集解》三十卷(覆宋本)

  右日本古时覆宋刻《左传集解》,不附《释音》,每半叶八行,行十七字。森立之《访古志》载此书云,是依蜀大字本重刊者,与李鹗本《尔雅》同种。其刻当在应永以前,然则此本虽非宋刻,而覆板时亦在宋代,故传本亦绝希也。唯立之云:是覆北宋蜀本。余亲质之,则以字体类《尔雅》,又以不附《释音》,故余覆校之,“慎”字缺笔,知其决非北宋本。其后借得枫山官库所藏兴国本,行款匡廓字体皆与此本同,略校数册,文字亦无异,乃知此本即覆兴国本。特所据祖本失载《考异》闻跋耳。(森立之未见枫山官库本,故不知此本原于兴国。)余乃影摹刻补于此本后,使后之读者得所指名。按岳氏言,《哀十六年》:“石乞曰此事也;克则为卿”,诸本多无“也”字,兴国本有“也”字,今此本无“也”字,而“此事克”三字占四格,此明为重刊时去之。后来于氏重刊,又依郑氏旧本增入“也”字。又岳氏云《僖二年》“若不阙秦,将焉取之”,原本无“若”、“将”二字,此本挤入,故八字只占六格,与后《考异》亦不相应。未知此为闻人校刊时改刊,抑日本重刊时改刊也?惜当日未以闻人原本校及此。余从森立之得此书,立之自有跋在箧盖里面,称此书为市野光彦旧藏,后归涩江道纯,是二人皆日本旧藏家。今书每册首尚有二人印记,册尾市野光彦亦有跋。又称,此外唯狩谷望之藏一本,而余乃并得之,以一部与章君硕卿。又按:山井鼎云:“庆长活字板原于此本”。余尝互校之,亦有异同。

  ○《春秋集传释义》十二卷(元椠本,有图)

  元俞皋撰,首吴澂序,真书杂以篆书,亦颇有致。次引用诸家名氏,次《凡例》。《凡例》后有“至元后戊寅日新堂栞行”木记。次《程朱说春秋纲领》,次《自序》,次《三传序》,次《程传序》,次《胡传序》。首题“《春秋集传释义大成》卷之一”,次行题“后学新安余皋述”。每半叶十行,行二十字;注双行,行二十七字。四周双边,中缝双墨盖,雕镂精雅,钱氏《敏求记》称为元椠之至佳者。信然。(俞氏所据《经》、《传》文皆宋佳本,往往与《唐石经》合。)

  ○《春秋穀梁传》十二卷(宋刊本,刻入《古逸丛书》)

  余仁仲万卷堂所刻经本,今闻于世者,曰《周礼》、曰《公羊》、曰《穀梁》。《公羊》扬州汪氏有翻本,《周礼》旧藏卢雅雨家,惟《穀梁》仅康熙间长洲何煌见之。然其本缺宣公以前,已称为希世之珍。此本首尾完具,无一字损失,以何氏校本照之,有应有不应,当由何氏所见为初印本,此又仁仲覆校重订者。故于何氏所称脱误之处,皆挖补挤入。然则此为余氏定本,何氏所见犹未善也。原本旧为日本学士柴邦彦所藏,文政间,狩谷望之使人影摹之,纤豪毕肖,展转归向山黄村。余初来日本时,即从黄村求得之,怂恿星使何公重翻以传。会瓜代,不果。既新任星使黎公乃以付之梓人,逾年而后成。按《穀梁》所据之经,不必悉与《左氏公羊》合,而分经附传之例,亦与二《传》差互。至范氏之解,则传习愈希,除《注疏》刊本外,绝鲜题证验。即明知有脱误,亦苦于无征不信。然则此本之不绝如线,诚为瑰宝。今以唐石经证经、传,以唐宋人说《春秋》三传者佐之,以宋监本(余所得日本古钞经注本,首题“监本春秋穀梁传”,多与十行本经注合、)注疏本证《集解》,以陆氏《释文》佐之。又自宋以来所传经注本,不必与《释文》合,而合刊注疏者,往往改释文以就之。至毛本则割截尤甚。此本后有仁仲自记,不以《释文》改定本,亦不以定本改《释文》,犹有汉唐经师家法。今单行《释文》俱在,此本既悉与之合,故于注疏所附,亦不一一订正焉。光绪癸未秋九月记。

  ●日本访书志卷二

  ○《论语集解》十卷(古钞卷子改摺本分为四册)

  卷末有“观应元年五月二十二日。非夫人之为书,而谁为书?柳下惠则可,吾则不可?本住院权律师豪俊书”。然则是亦僧徒所为。其引“柳下惠”云云,未知其解。《上论》二册为一手所书,墨法浓古;《下论》二册又为一手所书,用墨稍淡。其自《学而》至《雍也》注,皆全载姓名,句末亦多虚字,然自《中人以上章》以下,亦仅载其姓,《述而》以下,则多削其名,句末虚字亦多删削,亦有全载姓名者。第三册《先进》、《颜渊》两篇,全载姓名,亦有数章削名者。《子路》、《宪问》以下至末,则全削其名。此书不见于森立之《访古志》。余初得小岛尚质校本,于《里仁》后跋云:“弘化三年丙午暮春,从卷子改帖本,朱校同异于正平本上层,此本上二帖纸墨最古,洵为六百七年外古钞。而下二帖,观应元年权律师豪俊所钞补也。”又于《雍也篇》后跋云:“卷首至此体式一同,斯本实为六朝旧本转传之真。而《述而》以下,盖据宋时改窜本补钞者,固不可就彼本以改此正平善本也。”又于《冉子退朝章》马融注“匡”字作“■”,因以为是豪俊补写时据宋代刊本之证。又云:“若据彼改此六朝旧本,则不能免取开元改字之本,以驳汉时博士之讥也”。今得此原本,细审之,乃知尚“贤”所云,《述而》以下据宋本补写之说为谬。而所云据宋本以改此六朝本者,为得其实。盖自《述而》以下,虽多削其名,而与《学而》一册同出一手一时所书,毫无疑义。况亦有全载姓名者,《先进》以下则多不载注者之名,而亦未全行删除。其注末虚字虽皆准宋本,而注中实与宋本多异。乃知此书四册,虽出两人手,而实为一时所钞。其自《述而》以下有削名者,则以当时习见宋本皆无名,故钞手随意省之;其有仍全书姓名者,则其删略不尽者也。至《退朝章》注中“匡”作“■”,此亦因当时宋本书流传彼国最多,触目皆是,故钞胥辈亦信笔效之。即如枫山库所藏古卷子《左传》,确为六朝本之遗,而所书“桓”字亦多作“■”,盖缘彼本亦钞于宋末,故有此弊也。不特此也,余所见日本当宋时所钞彼国古文书及佛经,凡“匡”、“桓”字皆多作“■”、“■”,又如庆长活本《七经》,实不尽据宋本,而所用活字皆缺“桓”、“匡”“贞”等笔,此足见习惯不察矣。

  ○监本《论语集解》二卷(宋刊本)

  宋椠本。以《学而》至《乡党》为上卷,《先进》至《尧曰》为下卷分卷最谬,(当是坊贾所为。)监本《纂图重言重意互注论语》卷上,次行顶格,题“学而第一(凡十六章,下引陆氏《释文》)集解音义”云云,每半板十行,行十八字,注二十四字。全附陆氏《释音》。序后有“刘氏天香书院之记”八字木戳。又有《鲁国城里图》一叶接于序后,书中宋讳并缺笔(“■”、“■”、“■”、“■”、“■”、“■”、“■”、“■”、“■”【徵貞慎讓桓恒完亥匡】),唯“敬”字不缺。又《盖有不知而作章》注末,引朱氏曰“识音志”,则知此本刊于《集注》既行后也。今按,其与注疏本尤异者,若《不患人之不己知章》有注曰:“徒患己之无能知”。(与皇疏本、十卷注疏本合。)《一贯章》有注曰:“忠以事上,恕以接下,本一而已,其唯人乎?”(与岳本合,见余萧客《经解钩沈》。)《托孤章》有注曰:“重称君子者,乃可名为君子也。”(与十卷注疏本合。)此并足订近本之脱。其他经文尤异者,“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”,“名”作“民”。“曰敢问死”,无“曰”字。(与《集注》同。)“可与言而不与之言”,无“之”字。“窥见室家之好”,“窥”作“门规 ”。“出纳之吝”,“纳”作“内”。注文之尤要者:《其为人也章》“孔子”作“孔子曰”。《吾十有五章》“有所成也”,“也”作“立”。《子游问孝章》“豕畜”之“畜”作“交”。《或谓孔子章》“与为政同”,“与”上有“即”字。《褅自既灌章》“列尊卑”,“列”作“别”。《里仁章》“里者人之所居”,“仁”作“人”。《公冶长章》“絏挛也”,“挛”作“系”。《令尹子文章》注“姓斗名穀”“穀”作“■”。《子在陈章》“狂简者”,无“简”字。《雍也章》“孔曰以其能简”,无“孔曰”二字。《子谓仲弓章》“骍,赤也”,“也”作“色”。《季氏使闵子骞章》“托使者”,“托”作“语”;“我辞焉”作“辞说”。《贤哉回也章》“簟食”下有“瓢饮”二字。《孟子反章》“前日启”,“启”作“奔”(此恐误。)《如有博施章》“皆恕已”,“恕”作“如”。《默识章》“无是行于我”,“我”上有“人”字。《用行章》“孔子言”,“子”作“曰”。《文莫章》“凡言文”,作“言凡”。《曾子有疾章》“不敢欺诈”,作“诞”。《如有周公章》,“周公者”,无“者”字。《才难章》,“人才难得”,“人”作“大”。《麻冕章》“下拜然後成礼”,“後”下有“升”字。《畏匡章》“未丧此文”,“此”作“斯”。《弥高章》,“有所序”,“所”作“次”。《反鲁章》“反鲁”下叠字。《在川章》“言凡往也者”,无“也”字。《唐棣章》“而不自见者”,“自”作“得”。《回也非助章》“无发起”,“无”下有“所”字。《厚葬章》“割止”作“制止”。《长府章》“因旧事则可也”,无“也”字。《善人章》“然亦不入于圣人之奥室”,“入”上有“能”字。《司马牛章》“孔子行仁难”,“子”作“曰”。《棘子成章》“与犬羊别”,下有“者”字。《年饥章》“孔曰孰,谁也”,无“孔曰”二字。《辨惑章》“孔曰”,作“包曰”。《子张问士章》“其志虑”,“志”作“念”。《会友章》“友相切磋”,“友”作“有”。《仲弓问政章》,“人将自举其所知”,“举”下有“之各举”三字。《多学章》“而一知之”,作“一以知之”。《三年之丧章》“子生于岁”,“于”作“未”。《待孔子章》“圣道难成”,“成”作“行”。《归女乐章》“废朝礼三日”,无“三日”二字。《荷章》“不分植五谷”,“植”作“殖”。《大师挚章》“居其河内”,“其”作“于”。《大德章》“小德则不能窬法”,无“泽”字。《尧曰章》“殷豕尚白”,“豕”作“家”。凡此者,虽不免小有伪误,而其佳者,或与《释文》合,或与《皇疏》本合,皆证据凿凿,优于明刊《注疏》本。其他字句异同不甚关出入者,别详《札记》。按《集解经注》本,明代无重刊宋本者。(自《集注》盛行之后,学者束诸高阁,故有明一代,唯存永怀堂一本。然是从注疏本割取,非重刻宋本也。)国朝唯惠定宇及见相台岳氏本,至阮氏作《校勘记》时,并岳本不见。此本为自来箸录家所不及,即日本亦罕知之者。唯吉汉宦《近闻寓笔》载其所见永正年古钞《论语》,有清原明经宣贤父子跋。其中依唐本补入二处(即《忠恕章》及《托孤章》)与此本合,而吉汉宦亦不能指其据何宋本。此本书估从西京搜出,前后无倭训,至为难得。余以重价得之。至其雕镂之精,纸墨之雅,则有目共赏,洵为希世之珍也。

  又按,重言重意相传为宋人所为,吉汉宦则云“辑自唐人”,未详所出,附记于此。

  又按,十行本以下《论语注疏》不附《释音》,则此本独载之,往往与宋本《音义》合,且有足订其误者,亦一善也。余携此书归时,海宁查君翼甫不惜重金力求,余不之与。章君硕卿酷爱之,余与约,能重刻饷世则可。硕卿谓然,乃跋而归之。后章君罢官,以抵关君季华夙债。关君携之都中,又转售于李君木斋。

  ○《论语集解》十卷(日本正平刊本)

  此本卷末跋云:“堺浦道祜居士重新命工镂梓。正平甲辰五月吉日谨志。”案正平甲辰为日本后村上天皇正平十九年,当元顺帝至正二十四年也。(市野光彦云:“道祜居士,足利义氏之四子,幼丧父,与其母居于堺浦,遂薙染为僧,更名道祜。”)据所云重新镂梓,则犹有原本可知。验其格式、字体,实出于古卷轴,绝不与宋椠相涉。其文字较之《群书治要》、《唐石经》颇有异同。间有与《汉石经》、《史》、《汉》、《说文》所引合,又多与陆氏《释文》所称一本合。彼邦学者皆指为六朝之遗,并非唐初诸儒定本。其语信不为诬。(案《日本国史》云,应神天皇十六年,百济博士王仁赍《论语》十卷,皇太子就而受之,日本之有经典自是始。即晋武帝太康六年也。)顾前代市舶罕载,其流传中土者,唯钱遵王述古堂一通,因得自朝鲜,遂误认为朝鲜刊本。盖彼时未知“正平”为日本年号也。况其所得亦是影钞逸人贯重镌本,并非原椠。尔后展转传录,不无夺漏。故陈仲鱼、阮文达诸人所校出者十不三、四。近世张金吾、吴兔床辈,始知此为出自日本。然又不知几经钞胥,愈失其真。而此间所存旧本,亦复落落如晨星。(又有无跋本界阑字形全同此本,盖后人铲去跋文,其实同出一版也。)文化间江户市野光产以此本翻雕,惜梓人未良,失原本古健之致。又印行不多,板亦旋毁。今星使黎公访得原刊本上木,一点一画,模范逼真,非显有讹误,不敢校改。原《集解》单行之本,宋人皆著于录,有明一代,唯闽监、毛之注疏合刊本,别无重翻《集解》宋本者。(永怀堂所刊,亦从闽本出,非别有所承之经注本也。)故我朝唯惠定宇得见相台岳氏刊本,至阮文达校《注疏》时,并岳本不得见焉。(余得南宋刊本《纂图互注集解》,颇足订注疏本之脱误,然亦不载诸家之名。)余以为此不足深惜也。观邢氏疏《集解·序》之语,(《序》云:“今集诸家之善,记其姓名。”《邢疏》云:“注言‘包曰’、‘马曰’之类是也。注但记其姓,而此连言名者,以著其姓所以名其人,非谓名字之名也。”)则知其所见唯存姓削名之本,(此本不知始于何时,大抵长兴刊布之本。案《魏·王肃传》注,“周生烈”为复姓,今但称“周曰”,其不学可知。及朱子作《集注》,沿其例,尽削所引诸家之名,遂致明道、伊川不分。)并不悟何氏原本皆全载姓名,(唯包氏不名,以何氏讳咸故。)望文曲解,何殊郢书燕说乎!及南宋朱子作《集注》,亦仅引《孟蜀石经》及福州写本,论者颇惜其隘于旁徵,不知其互勘无从也。良由长兴版本既行,宋初遂颁布天下,收向日民间写本不用,虽有舛误,无由参校,此晃公武所由致既者。夫邢氏所据既如彼,朱子所见又如此,今之遗尚不足以证《开成石经》,何论陆氏《释文》以上。则读此本者,直当置身于隋、唐之间,与颜师古、孔冲远一辈人论议可也。虽然流俗相习,因仍已久,自非众证凿凿,何能以海外孤本服穷经者之心?犹幸此邦故家之所藏弃,名山之所沈霾,往往有别本为好事者物色以出,其间胜文坏字,得失参池,固非鸿都、石渠难尽依据,要其根源皆在邢氏见本以前。好学深思之士,或以徵旧闻,或以解疑滞,拾其一字,莫非环宝。以余披访所及得目睹者,亦二十馀通,较之相台之著《沿革》数犹过之。(岳氏参校诸本凡廿三通。)不可谓非千载一遇也。乃汇集诸本,较其异同别详《札记》,使天下学者读此一本,并得兼采日本诸古钞之长,又使知彼此错互之中,有源流变迁之渐,而此本之可凭,邢本之妄删,昭若日月,或亦通经学古者所不嗤乎?光绪壬午十月二十八日记。

  ○《论语注疏》十卷(元椠本)

  首行顶格题“《论语序》”,次行低一格题“翰林侍读学士朝议大夫、守国子祭酒、上柱国、赐紫金鱼袋臣邢昺等校定”,三行顶格题“《序解》”,本书题“《论语注疏解经》”。卷第一行顶格题“《学而》第一”,旁注“凡十六章”,下题“何晏《集解》”,再下题“邢昺《疏》”。每半板十三行,行二十三、四字不等。《注》、《疏》并双行,行三十二字。《注》紧接正文,不别题“注”字,《正义》则以“疏”字隔之,分为十卷,尚仍单疏之旧。(《宋志》:《论语正义》,十卷。十行本以下并二十卷,是合注疏者分之。)第四卷、第八卷后有木记云“平阳府梁宅刊”。第五卷、第九卷有木记“大元元贞丙申刊”。第十卷题“尧都梁宅刊”。首、尾有“养安院藏书”印记。按今世所传《论语注疏》以十行本为最古,如《序解·疏》中“少府朱畸”,十行以下皆同;据《汉书·艺文志》、《释文·序录》并作“宋畸”,此本正作“宋畸”。若无此本,则“宋”、“朱”二字竟不能定为谁误。又《不逆诈章》、《古之狂也荡章》及《叔孙武叔毁仲尼章》疏文,十行有空缺,闽监同,毛本以意补。此本独全。又十行本以下,《疏》中讹字,凡浦镗及阮校疑误者,此本皆不误。

  是此本虽刊于元代,其根源于单疏本,决非从十行本出。其注文亦多与宋刊篡图本合,远胜十行本。至其雕刻之精,俨然北宋体格,亦绝非十行本所及。考元、金之世,平阳立经籍所,故一时书坊印板麕集于此。今传世者,唯《政和证类本草》是平阳张存惠所刊;然已经明成化间重雕,已非平阳原本。唯此本尚是原刻初印,无一叶损失,岂非瑰宝也哉!又森立之《访古志》载枫山官库藏北宋本《论语注疏》,然彼为二十卷,知非此本。向谓合疏于注始于南宋,有黄唐《礼记疏》一跋为据,则森氏之说似误。然森氏精鉴,必不妄语。

  今观此书字体方正,又参差无横格,所见元刊本无似此者,或此为翻北宋本,因疑《论语》在当时传习者多,故合注疏为最先也。

  附各本空缺疏文:《不逆诈章》:言先觉人者,是宁能为贤乎?言非贤也。所“是”下十字各本皆缺。(不信之人,为人亿度,逆知反怨恨人。“之人”下十字,各本空缺。)

  《古之矜也廉章》:谓旷荡无所依据,古之矜也廉者,谓有廉隅,今之矜也,忿戾者。(此二十四字,十行本空阙,二十九字,闽监亦然,毛本臆补。)《叔孙武叔毁仲尼章》:“则如日月”下四字作“贞明丽天”。“其何伤于日月乎?言”下作“人毁仲尼犹毁日月”。“日月”下作“虽欲绝”。“其何能伤之乎”下作“犹欲绝毁仲尼”。“仲尼亦不”下作“亦不能伤其贤也”。(此数处,十行、闽监并空阙;毛本臆补,唯“贞明丽天”四字仍空阙。)

  ○《中庸集略》二卷(朝鲜刊本)

  宋石■〈敦上山下〉编,朱子删定。此书《四库》著录者名“《辑略》”。明嘉靖中,吕信卿刊本。首有乾道癸巳朱子序。此本脱朱子原序,末有“嘉靖二十五年朝鲜金光辙跋”,跋中亦称“《辑略》”。盖以近用互称也。按朱子《中庸序》称,以《辑略》、《或问》附《章句》后,则此书与《中庸章句》合为一书。逮《章句》孤行,而此书晦。虽明人尝刻之,而今又晦。时艺兴,经学废,名为尊朱,而朱子手定之书,且在若存若亡之间,可慨也夫!

  ○《中庸章句》一卷(不记刊行年月)

  板心有“倭板‘四书’山崎嘉点”八字,此《四书》中之一种也。山崎氏为此间宋学名儒,其所据当是宋椠精本。末有朱子跋一篇,为诸本所无,亟录于左:右《中庸》一篇,三十三章,其首章《子思》,推本先圣所传之意以立言,盖一篇之体要;而其下十章,则引先圣之所尝言者以明之也。(游氏曰:以性情言之,则曰“中和”;以德行言之,则曰“中庸”,其实一也。)至十二章,又子思之言,而其下八章,复以先圣之言明之也。(十二章,明道之体用。下章庸言、庸行,夫妇所知、所能也。君子之道,鬼神之德,大舜、文、武、周公之事,孔子之言,则有圣人所不知、不能者矣。道之为用,其费如此。然其体之微妙,则非知道者孰能窥之?此所以明费而隐之意也。第二十章,据《家语》,本一时之言,今诸家分为五、六者,非是。然《家语》之文,语势未终,疑亦脱“博学之”以下,今通补为一章。)二十一章以下至于卒章,则又皆子思之言,反复推说,互相发明,以尽所传之意者也。(二十一章总言天道、人道之别,二十二章言天道,二十三章言人道,二十四章又言天道,二十五章又言人道,二十六章又言天道,二十七章又言人道,二十八、二十九章承上章“为下”、“居上”而言亦人道,三十章复言天道,三十一、三十二章承上章“小德”、“大德”而言亦天道。卒章反言“下学”之始,以示人德之方,而遂极言其所至,具性命道教费隐诚明之妙,以终一篇之意,自人而入于天也。)熹尝伏读其书,而妄以己意分其章句如此。窃惟是书,子程子以为孔门传授心法,且谓善读者得之,终身用之有不能尽是,岂可以章句求哉!然又闻之,学者之于经,未有不得于辞而能通其意者,是以敢私识之,以待诵习而玩心焉。新安朱熹谨书。

  ○唐玄宗开元《注孝经》一卷(享禄卷子本,宽政十二年抚刊,已刊入《古逸丛书》中。)

  按《唐会要》:“开元十年六月,上注《孝经》颁天下及国子学。天宝二年五月,上重注,亦颁天下。”云云。是《注》凡再修,此本为开元十年初注本,前有元行冲序,末有跋文数条。书写人自记称“享禄辛卯苾刍尧空”。宽政十二年,源弘贤以此本抚刻,书法亦神似明皇御书,想原本必仿效明皇手迹,故此尚有典型也。元行冲序后,紧题“孝经”二字,空一格,题“御注”。下行题“开宗明义章第一”,系以卷子本改为摺本,每行十五字。《三才章》额上题“疏中”,《广要道章》额上题“疏下”,知元疏分上、中、下三卷,与《唐志》合。

  按此书与石台重注本颇有更改,固不可以此本校重注本,然亦有足证重注本之异同者。如《诸侯章》注“恒须戒慎”,正德本作“恒须戒惧”,《疏》标起止,亦作“戒惧”,《阮校》以为误,此本作“恒慎戒惧”,“慎”为“须”字之误。至“戒”、“惧”分承上“战”、“兢”二项,玩注文自见。“惧”字必非“慎”误,此石台本之不可从者。《卿大夫章》注“懈,墯也。”此作“惰”,与天圣本、正德本合。《士章》此作《士人章》,与《古文孝经》别本合。《孝治章》注“临抚其人”,岳本改“抚”作“於”,此作“临莅”,可知岳本之作“於”,因形近而误。《纪孝行章》注“擗踴哭泣”,此本“踴”作“踊”,与天圣本合。《五刑章》“君者臣所禀命也”,天圣、正德本“所”作“之”,此本作“君者臣之所禀教命也”。然则重注本当是“臣之所禀命也”,各脱一字耳。“岂唯不孝”,此作“皆为”,与《疏》合。《广至德章》注“家到户至”,《正义》云“此依郑注”,《阮校》,《文选注》引郑注“家”作“门”。此仍作“门”,则知作“家”者,石台所改,恐非明皇原本。《应感章》注“光于四海”,“于”作“於”,石台、天圣、岳本皆同,与经不相应,此注作“充于四海”,乃知以“充”释“光”,故改“于”作“於”。石台等本注中之“光”,当为“充”误。是皆足以订证石台诸本异同之迹。至此本亦间有脱误,则由钞写笔误,不足怪也。

  按源弘贤跋称,《应感章》“长幼顺,故上下治”,疏与注不合。今按此本注云“君能顺于长幼,则下皆效上,无不理也”。《正义》云云,果与此本应。今略校之,亦不特此条。《五刑章》“此大乱之道也”,此本注云“言人有上三恶,皆为不孝”。《正义》云云,亦与此本应,而与石台不合。窃怪邢氏翦截元疏,而不知元疏本为初注本而作,可谓至疏。岂邢氏作疏时第见元氏单疏而未见玄宗初注本,故其序文只知“天宝二年”之注,不言“开元二年”,而疏中与石台本违异之处,遂失之不觉?然则此本真唐人之遗,为北宋人所不见,若非有元疏序可凭,谁信有此事哉!又按古注与疏皆别行,无合并之本。此本只录注文,何以有元疏之序并《三才章》、《广至德章》有“疏中”、“疏下”之语?然余所得日本《易》、《书》、《诗》古钞北宋单注本,其楣端往往录疏中要义,以便讲习,不得谓皆从南宋合并本录出也。日本古钞本经书注中,每多“之”、“也”等字,阮校谓是彼国人所加,森立之谓是隋、唐之遗。余通观其古钞本,唐本最多虚字,至北宋始多删削而未尽,至南宋乃翦截八、九,遂各本为一律,颇与立之之说相应。但此本注脚较石台本每多“也”字。两本虽有初注、重注之分,不应违异若此。余后见钞本至多,乃知古钞者因注文双行难于均齐字数,故往往于对行字悬空数字者,增添虚字以足之。故所增之字总在注末,而各钞不同,其在注中者,则原本皆如是,故各钞皆同。至于经文,则毫无增损。其有异同,故是隋、唐之遗。阮说、森说各据一边,为发其凡于此。

  ○唐玄宗天宝《重注孝经》一卷(翻北宋本)

  卷首题“孝经序”,次行上空四字,题“御制序并注”,序后上空四字,题“开宗明义章第一”。卷末间一行题“御注孝经一卷”,又间一行载《孝经音略》。每半板十五行,行二十二、三字至二十四、五字不等,左右双边。书中避“敬”、“匡”、“胤”、“恒”、“竟”、“炫”、“通”七字。(按“通”字系章献明肃皇太后家讳,天圣元年,太后临朝称制,令天下皆避其父讳。明道二年,太后崩后,旧。)据“通”字讳,则此本当是天圣间刊本。其中与石台本异者,《开宗明义章》前无“孝经”二字,《诸侯章》注“履薄恐陷”,误“伉陷”,《卿大夫章》注“懈,墯也”,“墯”作“惰”。《孝治章》注“得小大之欢心”,脱“得”字;“助其祭亨也”,“亨”作“享”;“鬼神亨之”亦作“享”。《圣治章》注“悬衾箧枕”,“悬”作“县”。《五型章》注“臣所禀命”,“所”作“之”。《应感章》注“王者父事天”,“者”误“孝”。《丧章》“擗踊哭泣”注“踴”作“踊”。其他皆与石台本同,远胜相台岳本。文政九年狩谷望之以此本影抚重雕(板亦毁),有跋一通,引其国古制,颇足考见郑、孔、御注传习之由,录之如左。

  ○《古文孝经孔氏传》一卷附《直解》一卷(钞本)

  此本孔传与前二本略同。《直解》一卷则为《孔序》作疏,不题撰人名氏。《访古志》载求古楼藏二通,题“魏刘炫”。“魏”为“隋”误,无论矣。但刘炫所作为《述议》五卷、《稽疑》一卷,不名《直解》,且此卷中明引《述议》“子者德之称”一条,则非《述议》审矣。又每章题解皆引《邢疏》(与山井鼎所称合,但彼本夹入注中,此则别为一卷。)则是以今文之疏,窜入古文之本。山井鼎称为后人附入,当得其实。

  ●日本访书志卷三

  ○《尔雅注》三卷(影钞蜀大字本)

  首《尔雅序》,无“郭璞撰”三字。字大如钱。“敬”、“惊”、“弘”、“殷”、“匡”、“胤”、“玄”、“郎”、“恒”、“桢”、“真”、“徵”、“恒”、“遘”、“慎”、“彀”等字“溝”、“遘”二字及“恒”、“慎”二字间有不缺笔者。则为南宋孝宗时所刊。卷末有“经凡一万八百九言,注凡一万七千六百二十八言”二行,又有“将仕郎守国子四门博士臣李鹗书”一行。按王明清《挥麈录》云:“后唐平蜀,明宗命大学博士李锷书《五经》,仿其制,刊板于国子监中,印书之始。今则盛行于天下,蜀中为最。明清家藏有锷书《五经》印本存,后题‘长兴二年’也。”据此,则此本为翻蜀大字本。其不题“长兴二年”者,盖翻刻时去之。唯“锷”作“鹗”为异,当以此本为正。案《释诂》注云“伦,理,事以相约敕”。阮氏《校刊记》谓“事务以相”四字系因疏语窜入,其说似精。若此果为蜀本,则在《邢疏》未作之先,而注中亦同他本,然则此四字,本郭氏原文欤?又《释畜》“狗四尺为熬”注,各本有“《尚书》孔氏曰”云云十五字,此本独无。段茂堂云:“此非郭注,后人所附益。按单疏本标起止云《注》‘公羊’至‘之熬’是邢氏所据,郭注无此十五字。”今以此本证段说,若合符节,则此洵为蜀本矣。但段氏所以谓此非郭氏注者,岂以《孔传》伪书郭所不见乎?然《孔传》于东晋之初已传于世,故《释鸟》“鸟鼠同穴”注,明引《孔氏尚书传》云“共为雄雌”。而段氏未之检及,则谓《孔传》必郭所不引,亦非事情也。此本后为黎公刊入《古逸丛书》中。余别有札记,未刊。

  又按此书据松崎明复云,是日本室町氏所刻原本,今尚存东京高阶氏。余尝于黑田某所见之,果是日本重翻,字体校影钞殊肥。黑田告余云,日本今存仅此一本。

  ○《尔雅注》三卷(重翻北宋本)

  首《尔雅序》,次行题“郭璞撰”。首行题“尔雅序卷上”,次行题“郭璞注”。以下款式同前本。每半叶九行,行二十一字至二十三字不等,注双行,约三十字。其中避讳缺笔略同前本。松崎明复定为北宋仁宗时刊本,亦有“桓”、“遘”二字缺笔,则系南宋时补刊,其板心有“重刊”、“重开”记。每卷末附《释音》,比前本字稍小,然望而知为北宋刊本也。其中讹舛不少,然无臆改之失,远胜元以来刊本。此书原本为日本大医某所藏,狩谷望之借之精摹,而松崎明复据以重刊,又别作《校讹》以附于后。大抵据大字本及阮氏校刊本,删繁摘要,然时过于疏略。如《释诂》经文,“席”大字本作“蓆”,而此不校。“褘”两本皆作“褘”,而此校云,“褘”大字本作“褘”,不相应。《释诂》注“先祖于摧”,大字本“于”作“於”;“楼犹今言拘楼”,大字本“拘”作“枸”,此皆未校。其他二本异同,漏略者不可胜数。而所校出者亦多误刻,良由松崎氏校此时年已七十馀,自言衰病相仍,多假手于门人,故未能精审。然影摹雕镂之工,则与宋刻无二云。

  ○《尔雅注疏》十一卷(元椠本)

  此本雕镂精雅,元椠之极精者,分卷与明闽本同,盖闽本原于此也。左右双边,每半叶九行,行二十字,注疏并低一格,双行,行二十字。经下载注,不标“注”字。“疏”标阴文。首题“《尔雅注疏序》”,次行、三行邢昺官衔,四行以下《邢序》。本书题“《尔雅注疏》卷第一”,次行题“《尔雅序》”,行下题“郭璞《序》、邢昺”。郭《序》后题“《尔雅兼义》一卷上”,行下题“郭璞注”。(按此下应题“邢昺疏”。)按此本与阮氏《校刊记》所载元椠本一一符合,其中误谬之处甚多,如“肇祖元胎”,此本“胎”竟误“始”,此其尤显然失之不校者。然阮本多明正德补刊,此则为元时初印本,绝无补刊之叶,今略校数端:邢昺题衔,彼本“子”误“赐”,而此本不误。又序疏,至序末揔序闽监以下脱“至”字,此不脱。“惣”作“总”,此作“揔”,与各本异,而《阮校》不及之。又“凡物虽殊其号”,《阮校》云“补刊本脱‘凡’字”,此不脱。又“谢峤”,《阮校》云“注疏本改‘■〈氵喬〉’”,此仍作“峤”,是皆补刊之失,非其原本如此。则此本之可贵,不得因有《阮校》而略之矣。

  ○《尔雅注》三卷(明景泰七年刊本)

  首郭璞序。卷首体式颇同宋本,但标目冠“新刊”字。每卷末附《释音》。每半叶十一行,行二十二字,注双行。卷末有分书“景泰七年八月应天府尹和阳马谅校刊跋”。按:金陵陈氏于道光五年重刊此本,删去首行“新刊”二字,又改十一行为十行。尝校之,《释器》“以蜃者谓之珧”,注“以为名,珧,小蚌”,此误作“玤”。《释言》,“还,复,返也”,注云“皆迥返也”,此脱注四字。皆别本不误,此独误者。然其他皆与宋本、元雪窗本合,远胜注疏本及郎奎金、钟人杰本。《访古志》又载有明弘治间刊本,余未之见。

  ○《说文五音韵谱》三十卷(宋刊大字本)

  首题“许氏《说文》”,次行题徐铉校定官衔,以下许氏自序,许冲上表及徐铉表,而首尾无李焘序跋,凡“慎”字皆不书,双注“御名”二字,盖孝宗时刊板。序后题“《许氏说文解字五音韵谱》卷一”。据《文献通考》所载仁甫《后序》云:“焘在武陵,尝与贾直孺之孙端修,因徐楚金兄弟《说文解字韵谱》别《类编》所次五音先后,作《五音谱》。其部序仍用许叔重旧次”。又云:“会得请归眉山,兹来遂宁,嘱馀杭虞仲房镂板,即用徐氏旧《谱》,参取《集韵》卷第,‘起东终甲’即此本也。”按《宋史·仁甫本传》“淳熙四年后,焘知常德府”,即所云“在武陵初撰此书”之年也。又云“表请闲,提举兴国宫秩”,则所云“会得请归眉山”也。又云:“顷之垕、塾继亡,上欲以吏事纾焘忧,起知遂宁府。”即所云“来遂宁与虞仲房相遇”也。(此本字体端整,雕刻精工,当即虞仲房所镂原本,不知何时将仁甫序、跋脱去。)自明万历戊戌兵部侍郎陈大科重刻是书,所见本亦脱仁甫序、跋,遂误认此为徐氏校定许氏原书,而删去“《五音韵谱》”之篇题,别题“许慎自序、许冲上书”等字。段茂堂所讥为“庸妄人”者,又改许《序》“形声”为“谐声”,岐误后学。此本与段氏所见周锡瓒宋大字本大致相合,当同出一本;而段氏不言有仁甫序、跋,当亦脱去。余意明代无刻“始一终亥”之本者,(今著录家所传旧本,皆宋本也。)书估或得此旧板,抽出仁甫序、跋,以充大徐原本。明人罕治小学,故遂通行。而陈大科又成其错,遂以诬罔天下。(陈大科所附《说文异同》亦引李巽严序,而不悟此书即巽严所作,真异事也。又奇者,《文献通考》载仁甫序、跋,即续于《说文系传》之后,而失标“《五音韵谱》”之题。)或疑许氏、徐氏等《序》、《表》以为明人羼入,则冤矣。昔人谓铉书行,而锴书微,《五音韵谱》行,而铉书微。今铉锴书行,而《五音韵谱》又微。李氏书体例固驳,而所录《说文》必雍熙旧本,其足与今“始一终亥”之本相证验,不犹愈于小徐之《韵谱》乎!世有好古之士,以此本重刊,并录仁甫序、跋,以正明本之误,亦治《说文》者所不疵也。

  ○《汉隶字源》残本(有图)

  狩谷氏求古楼旧藏,《访古志》所称元椠未见者,即此本也。每半叶六行,行六字以大字计数,四周双边,板心鱼尾下标“《汉隶字源》”。今存去声五“寘”,自“义”字起,(前半叶缺。)至册九“宥臭”字止,凡八十六叶有半。其书以娄氏《字源》为主,每字先以阴识楷书标目,其下隶字次第,亦与娄氏同,而笔画小异。凡娄氏已收之碑而有所遗者,则题云“某碑,今补”,原书有误者,则题云“今正”;原书未收之碑及未收之字,则题云“续增”,并沿娄氏之例,以数目字记之。惜其首卷《碑目》不存,无从考其为何碑也。按《苏平仲集》及《宋潜溪集》均有宋季子重校《汉隶字源》六卷《序》,似此书即季氏所编。然潜溪称其于《字原》之外,增多仅一千八百十七字,而此书所增,约略计之,几及原书之半,然则亦非宋氏书也。视其板式,当在明初。惟汉碑之出土者,元、明二代著录寥寥,不应此人得见如此之多。或所采沿及南北朝,或足以印章之近隶书者。观其所补之字,以《隶释》及今所存汉碑照之皆合,则知其所增之字,必非乡壁虚造,拟其博综,欧、赵以还,良堪指数。惜缺其首、尾,使作者姓名翳如,真可谓之不幸。要其所增之字,虽无碑名,望而知其可为典要,学者犹有资焉。记之以告内之讲金石者。

  ○《金薤琳琅》二十卷(钞本)

  每卷有王鸿绪印,知是横云山人旧藏,不知何时流入彼国。又有备前河本氏藏书记,此亦日本有名之收藏家也。按都氏此书原刻今罕见。德州卢氏刊本所据亦钞本,以此本校之,大有有异同。然以见存之碑校之,则二本皆有脱误。则其碑之不存者,未敢定其谁是也。是书首题“《金薤琳琅》卷第一”,次行题“太仆少卿吴郡都穆”,三、四行题子目“周坛山石刻”、“周石鼓文”,五行低一字题“周坛山石刻”,款式仿宋本,盖都氏富藏古籍,故所自著书犹仍古式也。

  ○《玉篇》残本四卷(刻入《古逸丛书》)

  《玉篇》卷子本四卷,其第十八之后,分从柏木所藏原本用西洋影照法刻之,毫发不爽,馀俱以传写本入木刻成。后日本印刷局长得能良介从西京高山寺借得《系部》前半卷,以影照法刻之,乃又据以重镌,而《系部》始为完璧。四卷中唯柏木本最为奇古,馀三卷大抵不相先后,然皆千年以上物也。是书所载义训,皆博引经传,其自下已意者,则加“野王按”三字。按:顾氏《玉篇》经萧恺等删改行世,(见《梁书·萧子显传》。)至唐上元间,有孙强增加之本,又有《玉篇钞》十三卷,(见《日本国见在书目》。)是则增、损顾氏之书,在唐代已有数家。(释慧力《像文玉篇》,赵利正《玉篇解疑》当别自为书,与顾氏原本不相乱。)然就此四卷核之,则为顾氏原本无疑。今孙强等增损之本已无传,仅存宋陈彭年大广益本。余旧疑广益本虽亦三十卷,仅分为上、中、下三册,若顾氏原本更简,何能分为三十卷?岂知其所云“广益”者,特于正文大有增益,而注文则全删所引经典,并有删其大字正文者。据广益本于祥符牒后载,旧一十五万八千六百四十一言,新五万一千一百二十九言,新旧总二十万九千七百七十言。又双注云,注四十万七千五百有三十字。余以广益本合大字注文并计之,实只二十万有奇,绝无注文四十万之事。今见此本,始悟其所云“注四十万”者,为顾氏原本之数,故盈三十卷。旧一十五万者,孙强等删除注文,增加大字,并自撰注文之数也。新五万有奇者,陈彭年等增加大字并自撰注文之数也。或者不察,乃以顾氏原本注文为简,孙强、陈彭年注文为繁,傎之甚矣,按野王所收之字,大抵本于《说文》,其有出于《说文》之外者,多引《三苍》等书。于字异义同,且两部或数部并收。知其纲罗《苍》、《雅》在当时已为赅备。广益本递有增益,而不为之分别,使后人无从考验得失,殊失详慎。又原本次第多与《说文》同,《说文》所无之字续之于后,广益本则多所凌乱,间有以增入之字夹厕其中,近人乃欲以《玉篇》之次第校《说文》之次第,不亦谬乎!今顾氏原本虽不得见其全,而日本释空海所撰《万象名义》,三十卷。当唐开成、会昌间。其分部隶字,以此残本校之,一一吻合,则知其全书皆据顾氏原本,绝无增损凌乱。又日本僧昌住新撰《字镜》(十二卷。日本昌泰间所撰,当唐昭宗光化中。)其分部次第虽不同,而所载义训较备。合之释慧琳《一切经音义》、(百卷,唐元和十二年撰,此为中土佚书。)源顺《和名类聚钞》(二十卷。日本天延间所撰,当宋开宝间。)具平《弘决外典钞》、(四卷。日本正历二年,具平亲王所撰,当宋淳化二年。)释信瑞《净土三部经音义》、(日本嘉祯二年撰,当宋端平二年。)皆引有野王按语,若汇集之以为疏证,使顾氏原书与孙、陈《广益》本划然不相乱,亦千载快事也。今第就顾氏所引经典,校其异同,为之札记焉。(别详。)光绪十年正月。

  ○《大广益会玉篇》三十卷(北宋椠本)

  款式全与泽存堂本同,首亦无大中祥符牒,而野王《序》前亦有新旧字数。此书并宋椠《玉篇》初为森立之所藏,余欲购之,则以高木寿颖有前约为辞,厥后高木遂以此二书纳之博物馆,故余所藏仅有宋本《广韵》而无宋本《玉篇》焉。按《提要》据曹楝亭所刊本前有大中祥符牒,(余所见元、明刊本皆有此牒。)而张氏刊本无之,遂谓是张氏所删,而诡称为上元本,并谓竹垞一序以未见其书而漫题之。今按竹垞序明云“借毛氏宋椠元本以属张氏”,又明云“张氏书刊成求序”,是则宋椠、张刻皆竹垞所目见。今以此本照之,一一吻合,是则删除牒文亦系宋人。谓竹垞误以大中祥符本为上元本,可也;谓为张氏删牒作伪,不可也。至张氏校刊以《广韵》例之,亦必多所校改。惜此书为官物,不得借出。然原书俱在,后之好事者可就其馆见之,以证余言之不诬。而张氏诡托之冤可白,至曹氏所刊本有祥符牒,或据元、明增,或所见宋本本有此牒,今亦不敢臆断焉。(盖大中祥符原刊颁行本,必有此牒,其删除牒文者,为重刊本也。)

  ○《大广益会玉篇》三十卷(元刊本)

  每半叶十三行,每行大字十九字,左右双边。首有大中祥符六年《牒文》,次野王《序》,次《进玉篇启》。目录后有“至正丙申孟夏翠严精舍新刊”木记,又后有《新编正误足注玉篇广韵指南》,盖据释神珙《反纽图》而增益僧守温等之《字母》为之。第一卷后又有木记,与前同。此本以张士俊所刻宋本校之,此多大中祥符一牒,而每部文字次第不与张本同,殆坊贾欲均其注文字数,以便排写,唯图易于检寻,不知依类相从之义。考《玉篇》原本次第皆本《说文》,(以《古逸丛书》残卷照之可证。)张刻宋本已有移易,然不甚悬绝,此则任意排置,全无义例,但所据原本,当是祥符官刊,故仍存祥府一牒。张刊本无牒文,故朱竹垞认为上元孙强之本。然“大广益会”之题未改,则亦从祥符本出也。二本同源异流,当有互相订正处。此本卷首有“狩谷望之”印,又有“掖斋”印,即望之之字也。望之博极群书,其求古楼所藏秘本,为日本之冠,珍惜此册,洵可贵也。

  ○《大广益会玉篇》三十卷(元刊本)

  每半叶十二行,四周双边,篇幅较至正本、郑氏本尤廓,无刊板年月,盖亦元椠。此书与张刊宋本异同之处,已见于至正本、郑氏本两跋。兹复即每部字数合校之,如《须部》张刊本六字,此本少一“■〈辵頁〉”字。(与《天禄琳琅》所说合。)《长部》张刊本十六字,此本多一“■〈髟,容代彡〉”字;《土部》张本四百五十五字,此题“四百五十六字”,因就此部字字互对,乃知复一“垺”字,而说解不同。又张本有“埒”、“埌”“墟”、“■〈石上土下〉”四字,而此本无之。(至正本、郑本同。)此本有“堥”、“■〈土瓮〉”、“■〈土囊〉”、“塜”四字,(至正本、郑本同。)而张本无之。然则他部之出入,何可胜纪。他日当合此数部,与张本一一对勘,姑为发其端于此。

  ○《大广益会玉篇》三十卷(元刊本)

  此本缺《牒文》、《序》、《启》及《指南》一卷,本书卅卷皆全,其篇幅嬴于至正、郑氏两本,盖亦元刻,每半叶十二行,四周双边,每卷有赤龙馆印。按:岸本氏藏本与此体式相同,此似更在前,或彼即从此本翻雕,以其缺首《序例》,故抑置第四。其中文字异同,已详前三卷。

  ○《大广益会玉篇》三十卷(元刊本)

  此本板式校至顺本稍嬴,行款亦同,唯标题彼作大字,跨两行,此则只占一行。《目录》后有鼎形木记,中有篆书“宗文”二字,下有“建安郑氏鼎新绣梓”方木记。相其字体,盖亦元代刊本,其中与张刻宋本参差之迹,已略见至顺本跋中,今复比校之:如《目录》,宋本三十卷分为上、中、下三册,每十卷为一册,每册有十卷之总目,每卷又有总目,非也。盖野王《玉篇》三十卷,孙强本亦三十卷,每卷为一轴,故应每卷有总目,断无分上、中、下三册之理。祥符官刊虽有增删,改卷子为摺叠本,亦必仍其旧。不然,既经重修,若嫌每卷叶数过少,何必不为之合并,而仍三十卷也。(北宋官刊如《太平御览》之类,亦每卷不及三十叶,此盖犹沿卷子本之旧,以卷子本不能过长也。)至南宋则始为之合并,而每卷相连属不隔流水矣。此本《目录》通在第一卷之首,固非祥符旧式。然三十卷不分上、中、下,每卷各自为首尾,不相接续,则又此本之胜也。又《目录》张刻部首大字居中,部数旁注于下。此本部数阴识,部首阳识,疑此本为古。此本每卷有“新宫城书藏”印,日本储籍家之有名者。

  或谓所贵于旧本者,文字之异同耳,沾沾于《目录》卷数之分合,似无关出入。余谓古书分合以唐、宋为一大关键,盖由卷子改摺本之故。今存北宋本尚多旧式,至南宋则面目全非,此唐、宋《志》所以违异,而《崇文总目》又多不同于《读书志》也。

  ○《大广益会玉篇》三十卷(明刊本)

  此本板式校永乐本稍缩,而行款相同。第一卷标题下有木记云“刘氏明德堂京本校正”,第三十卷末又有木记云“刘氏明德书堂新刊”。案:《四库提要》所著有明德堂刊本《广韵》,余旧亦藏之,盖《篇》、《韵》合刊本,相其字体,当在明成化、弘治间。或以为元椠本,误也。

  此本《黄部》独多一“黉”字,盖又窜入者。

  ○《广韵》五卷(北宋刊本,刻入《古逸丛书》中)

  此即张氏泽存堂刊本所从出也。原为日本寺田望南所藏,后归町田久成,余多方购之未得。会黎公使欲重刻之,坚不肯出,而町田久成喜镌刻,见余所藏《汉印谱》数种,亦垂涎不已,因议交易之,以西法影照而上木。原本谬讹不少,张氏校改扑尘之功,诚不可没。然亦有本不误而以为误者,有显然讹误而未校出者,有宜存而径改者,如“官”字下原本“并”作“井”,尚是形近之误,张氏据谬说改为“开”。钱竹汀未见原本,遂谓误“并”为“开”始于《广韵》,而不知原本不如是也。

  余初议刻此书,尽从原本,即明知其误亦不改,以明张氏校刻之功过,而黎公使必欲从张氏校改,故《古逸丛书》皆守敬一手审定,唯此书及《老子》是黎公使据余校本自为《札记》,然往往有当存疑而径改者。如开卷景德四年牒,原本“準”作“准”、“敕”作“勑”,二字虽俗体,然当时公牍文字本来如此,今皆校改之,亦似是而非也。又有失于校改者,如《一东》“蒙”字下注“二十六”,实二十七。又如“鶫”字下注:“鶫鵍,鸟名,美形。出《广雅》”。泰定、至顺刊本《广韵》皆作“又美形也”。“狨”字注“细布”,泰定、至顺刊本均作“猛也”。此皆当从元本者。又如“去声艳第五十五”注“■〈木沗〉、酽同用”、“酽第五十七”、“陷第五十”“鉴、梵同用”、“鉴第五十九”,原本如是。顾涧滨因其与曹楝亭刻本不同,谓是张氏据《礼部韵略》,此则张氏之受诬也。(余别见北宋本《玉篇》,体式与泽存堂本亦同,曹刻《玉篇》有大中祥符牒,亦谓为张氏所削,并诬,附记于此。)又第五卷后《四声清浊法》“生”字下张本留墨丁,此本“生”作“朱”,曰:“‘之余’反。‘朱’,赤也。”“朝”字下一格张本留墨丁,此本作“‘’,‘直流’反,布也”。此必张氏所据原本。此二处有霉烂处,非又有别一本也。日本收藏家于古字书最多,余尽数购求之不遗馀力,自宋本外,凡得元刻本《玉篇》、《广韵》各四、五通,明初刻本各三、四通,各不同板;而明中涓大字本不数焉。其中异同差池,不可枚举,元、明本亦有足订宋本者。意欲归后合诸本校之,重刊此二书,详为札记,而力薄愿奢,终不克副。昔顾涧薲憾张本校刊不审,深惜传是楼原宋本不传,不能尽刊潘氏转写张氏之误,孰知今日宋本之外,更有互证之本如是其多也。

  ○《广韵》五卷(宋刊本)

  首题“陈州司法孙愐唐韵序”,与元至顺本同。序后当有木记,为后人割去。每半叶十二行,两边双线,缺宋讳处与各本同。每卷首有“若秋藏书”印。此本字体绝似南宋,盖不如北宋之方整,而又非元本之圆润。虽无年月可考,固一望而知之也。至此本与重修本之分合,详见余至顺、至正两本及勤德堂本三跋,兹不赘录。

  ○《广韵》五卷(元刊本)

  首载陈州司法孙愐《唐韵序》,《序》后有“至顺庚午敏德堂刊”篆书木记,木记后又有“辛未菊节后十日印”,校刊此书首尾年馀,宜其刻印俱精。此本校张士俊泽存堂所刊重修本注文殊简,而与顾亭林刊本略同。朱竹垞谓明代内府刊板中涓欲均其字数,取而删之。《提要》谓《永乐大典》引此本,皆曰“陆法言《广韵》”,引重修本皆曰“宋重修《广韵》”。世尚有麻沙小字一本,与明内府板同,题曰“乙未岁明德堂刊”,当为元刻,非明中涓所删。然其本但题曰“乙未岁”,究不能确指为元刊。余藏有《玉篇》,亦刘氏明德堂刊本,似已在明初。此本明著“至顺”,则刊于元代无疑。又《提要》称二十一“殷”不作二十一“欣”,“殷”独用,不作与文通,皆与此本合。又称“匡”字纽下十三字皆阙一笔,避太祖讳,其他则不避,此本亦与所说合。但“朗”字虽不避,而《一东》“融”字注“朗”作“■〈朗,刀代月〉”;又“荡”字下“‘徒朗’切”,亦缺笔作“■〈朗,刀代月〉”,是其他不避者,重刻时补之也。据此,其根源于宋本无疑。又《提要》称“东”字下“舜七友”讹作“舜之后”,此本作“七友”,不误。足知明德堂本又不如此本之善也。今略校之,其足以订重修本之误者,如“东韵”中“■〈忄仝〉”字,重修本注“古文,见《道经》”,此本“见”作“出”二义虽通,以下“仝”字注例之,则作“出”是也。“同”字注“亦州”,此本“州”下有“名”字。“狨”字注“细布”,“绒”字注“上同”;此本“狨”字注“猛也”,“绒”字注“细布”。“蒙”字纽下注“二十六”,此本作“二十七”,按“蒙”纽实“二十七”字。聪字注“闻”也,此本作“開”,皆当以此本为是。而“狨”、“绒”二字,则一望而知为重修之谬。其他虽亦有此本独误者,皆是未校之故,可以参证得之。至《永乐大典》称此本为陆法言《广韵》,殊非典据。按法言之书目名《切韵》,其书久亡。《崇文总目》有陆慈《切韵》五卷,当即法言之书。唯《郡斋读书志》称“《广韵》五卷,陆法言撰,其后唐孙愐增加字”。是公武以孙愐之书本之法言,故以标题。然屡经增改,非事实矣,况《封氏闻见记》载法言韵凡一万二千一百五十八字,今此本有二万五千九百二字,则为增加本无疑。又李涪《刊误》云:“《尚书》‘嘉谟嘉猷’,法言曰‘嘉予嘉猷’。《诗》曰‘载沈载浮’,法言曰‘浮’,‘伏予’反”。今此本“谋”、“猷”二字皆在“尤韵”,与李涪说不相应,则非法言书更无疑义。要之,法言之《切韵》、孙愐之《唐韵》、重修本之《广韵》三书,同源异流,此本每卷既题《广韵》,则非孙愐之旧,无论法言。然少于重修本二百九十二字,则非从重修本出。疑重修本既行于世,而孙愐本仍存书坊,刻孙本因冠以《广韵》之目,其中参差各不相照。书此以俟知者。

  ○《广韵》五卷(元刊本)

  首题“陈州司马孙愐唐韵序”,《序》后有木记,题“至正丙午菊节南山书院刊行”。行款与至顺本同,而篇幅则廓。又四周双边,知非从至顺本翻刻。按各本皆题为“司法”,此题为“司马”,当是浅人所改。此书前人未得刊刻年月,故多疑窦,余已略疏其分合于至顺本。今又得此本,注文亦简略,尤足证非明中涓所删。或疑此即陆法言之原本,谓《切韵》亦兼《唐韵》之名,引《唐志》、《宋志》皆载陆法言《唐韵》五卷为证,余检新、旧《唐志》皆不载法言《唐韵》,唯《旧唐志》有陆慈《切韵》五卷,法言盖以字行。(《和名类聚钞》作陆词《切韵》,慧琳《一切经音义》亦云“陆词”。)然题为“《切韵》”,并无《唐韵》之目,唯《宋志》有法言《广韵》,《宋志》多谬,不足据。此盖沿《郡斋读书志》之称,而又失其意者。宋人多以《切韵》、《广韵》、《唐韵》三书为一,《困学纪闻》已辨之。或又谓孙愐以后,陈彭年以前,修《广韵》者尚有严宝文、裴务齐、陈道固三家,此本当为三家之遗。今按重修本牒文,有郭知元、关亮、薛峋、王仁煦、祝尚邱诸人增加字,亦不止严、裴、陈三家。考《日本现在书目》自武玄之以下皆称《切韵》,(《和名类聚钞》、慧琳《音义》、希麟《音义》、《白氏六帖》、《佩觽》等书引孙愐、郭知元、王仁煦、祝尚邱、裴务齐、麻果、蒋鲂诸人之书,亦并称《切韵》。)无称《广韵》者。况祥符牒文云:“仍特换于新名,庶永昭于成绩,宜改为《大宋重修广韵》。可知《广韵》之称,实始祥符,陈彭年以前,固不得冒此名也。且果为严宝文等之遗,何以独载孙愐一序?余跋至顺本,亦疑此为孙愐之书,特为书贾改题,今细绎之,亦非也。愐自序称:按《三苍》以下之书数十种,并列注中。今此本注皆不引各书名。尤有切证者,邱光庭《兼明书》云:“孙愐《唐韵》引《风俗通》云:‘邱氏,鲁左邱明之后也’。”此本“邱”下但注“地名”二字,则非孙愐之书无疑。又按魏鹤山称:吴彩鸾《唐韵》写本“二十九山”之后,继之以“三十先”、“三十一仙”,则此本非《唐韵》又一证也。(鹤山之说未足据,《困学纪闻》已辨之。按《云烟过眼录》及《研北杂志》皆云彩鸾所书为“二十三先”、“二十四仙”,此卷国初尚存,故阎潜邱称:亲见彩鸾所书《唐韵》,次第较鹤山亦不合。)然谓此本是据重修本所删削乎?则又非也。重修本“二十文”下注“‘欣’同用”;“十八吻”下注“‘隐’用同”。此本“二十一殷”不作“欣”,不避宋讳。与“二十文”皆独用,“十八吻”目录注“‘隐’同用”,而卷内仍注“独用”,不使连属。按合“欣”于“文”,合“隐”于“吻”,始于景祐中之修《礼部韵略》,非特唐人无此,顾亭林、朱竹垞皆力言其非。即重修本亦不应有此。幸此本尚有参差之迹可寻,不尽为景祐之合并所汨没。唯其注文之简略,前既非孙愐,后亦不同陈彭年,武玄之以下之书既不存,无从考验其根源。或以简略为古,或以详赡为真,皆未可为定论也。

  ○《唐韵》五卷(元椠本)

  孙愐序。后有木记云“余氏勤德书堂鼎新刊行”,不著年月。相其字体、纸质,亦是元刊元印。此书余既得至顺、至正两本,已著其参差之迹,然究不能定为何时、何人之作,反覆研寻,乃知张刊宋本,非陈彭年之旧。此本系从重修原本出,非从张本节删,故有胜于张本之处。而其依用《礼部韵略》,则此本与张刊本皆然。按张淏《云谷杂记》:“诏丁度等以唐诸家韵本,刊其韵窄者凡十三处,许令附近通用,此盖今所行《礼部韵略》也”。《东斋记事》所说亦同。今以《集韵》、《礼部韵略》校《广韵》,则知并“殷”于“文”;并“严”于“盐”、“添”,并“凡”于“咸”、“衔”;上声,并“隐”于“吻”;去声,并“废”于“队”、“代”,并“焮”于“问”;入声,并“迄”于“物”,并“业”于“叶”、“帖”,并“乏”于“洽”、“狎”。凡得九处,馀悉相同。及考之上声末,合“俨”于“琰”、“忝”,合“范”于“■〈兼〉”、“槛”;去声末,合“酽”于“艳”、“■〈木沗〉”,合“梵”于“陷”、“鉴”,与“平”、“入”之部分不相应,乃知此四处亦《韵略》、《集韵》所合并,合之前九处,恰符“十三”之数,并非《广韵》原注如此,乃校刻《广韵》者,因《韵略》、《集韵》而改移之。(当因此四韵尤窄之故。)细校此本,阙宋孝、光、宁三帝讳,“慎”、“惇”字皆缺笔。张氏重修本亦缺钦宗讳,是其根源不出南、北宋之间,皆非祥符官刊原本。张氏本注文详瞻,与《兼明书》、《路史》、《困学纪闻》、姚宽《战国策后序》所引多合,其为孙愐以下诸家增加之本无疑。此本简略过甚,其中实有删削不成语者,其为从祥符本节省无疑。然如“狨”、“绒”二字之互异,则显为张刊本之误,则不唯部分有改易,即注文亦未尽陈彭年之旧。吁!二百六部之祥符本尚费寻究,何论陆法言与孙愐古书罕存。存者又不得其真源流变迁,非深识不能见其症结,此余所以有《经籍沿革考》之作了也。

  ○《广韵》五卷(明刊本)

  标题亦改“司法”为“司马”,与元至正本同。序后木记云“弘治辛酉刘氏文明书堂新刊”。四周双边,匡廊亦与至正本不殊,但字体略大,其中正俗文字不一。然其避宋讳处,宋、元本同,知其亦翻旧本,非重书上木也。首册书眉有日本人以他本校字,往往此本为是。此余所得旧本《广韵》之第六册,旧系日本寺田弘所藏,有“读杜草堂”印记。

  ○《广韵》五卷(明刊本)

  标题改“司法”为“司马”,与元至正本同。序后木记云“永乐甲辰良月广成书堂新刊”。行款匡廊亦同至正本,而字体稍宽博,文字亦有异同。避宋讳处则皆与宋、元本同,则亦据旧本重翻者也。每卷有“释意芳印”,第一册有“多纪氏印”。按多纪亦称丹波元坚,字芷庭,三世为医,博通典籍,收藏极富。此本每卷签题分书“孙愐广韵”,当是多纪氏之笔。盖彼国人亦疑此为孙书也。

  ●日本访书志卷四

  ○《集韵》十卷(宋刊本)

  缺首卷。枫山官库藏本。篇幅甚大,高约九寸,阔约一尺二寸。每半叶十行,行三十一二不等。余从修史官岩谷修借出,使日本人高根虎松以曹刻本校一过,而手摹卷后跋四叶,刻期缴还。今据马远林汲古影宋本对勘,十合八九。唯汲古本每半叶十一行,则与此本非出一源。又陈颂南云:“宋本‘十四贿’以‘梁益谓履曰■〈屐,禿代支〉’六字缀于‘隧’字注。曹本无此六字,而空白二寸弱。”高根校本亦未填补。岂原本亦如曹刻与?抑高根之疏与?惜当时匆匆未能手勘之也。至颂南所举“十四太”之脱文,此则一一皆具。又曹刻本宝元二年奏,脱“圣聪”以下七行半,一百二十四字。又脱宝元二年丁度以下官衔一叶,又脱庆历三年章得象以下官衔一叶,汲古本与此本皆有。唯汲古本“章得象”以下有“恭惟”云云至“书籍”止。(以下缺烂。)此本则自“章得象”以下并无文字,而别有淳熙乙巳田世卿跋一叶。是知汲古祖本是庆历本而有修板(以板心有“重刊”字样。)此本则淳熙重刻本也。丁度、章得象两叶官衔俱已见蒋光煦《东湖丛录》,兹不赘记。特录田世卿跋于左。

  世卿旧闻《集韵》收字最为该博,搜访积年,竟未能得,皆云此板久已磨灭,不复有也。世卿前年蒙恩将屯安康,偶得蜀本,字多舛误,间亦脱漏。尝从暇日委官校正,凡点画错谬者五百三十一字,其间湮晦漫不可省者二百一十五字,正文注解脱漏者三十三字,继得中原平时旧本重校,修改者一百五十五字。旧本虽善,而书字点画亦有谬误,复以《说文》、《尔雅》等书是正,改定凡五百一十五字。因令锓板以广其传。自淳熙乙巳九月至丁未五月,仅能毕工,亦庶几不作无益害有益之义也。武功大夫高州刺史充金州驻札御前诸军都统制田世卿谨跋。

  ○《礼部韵略》五卷(影宋元祐刊本)

  《礼部韵略》,宋元祐五年官刊本,首列“元祐庚午礼部续降韵略条制”,即《提要》称“博士孙谔所上”者,凡四叶。每半叶十二行,行二十一字,摹写精整,想见原刊之善。卷首题“《礼部韵略》第一卷”。中每有两音之字,则圈记之。第五卷后,载“《贡院条制》”。名讳至哲宗止。后又有中书门下丁度等劄子,有“今将旧本看详”云云,盖丁度等重修此书之劄子也。晁公武所云“丁度撰”,盖即据此本。然实非丁度所创始。劄子后附《条制》二叶,末题“景祐四年六月”。案此书今时著录家只有欧阳德隆之《押韵释疑》及紫云山民郭守正增修本,而当时原书竟不可见。此则的为元祐官刊正本,尤可宝也。《提要》著录,系钱保赤影宋本,当无丁度劄子,今录于后:中书门下牒刊修《广韵》所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、尚书、刑部郎中知制诰丁度等劄子奏,昨奏敕详定刊修《广韵》、《韵略》所有《韵略》今将旧本看详,其间文字多无解训,并疑混声及重叠出字,不显义理,致误举人使用。今取合入诗赋使用声韵要切文字,重修《韵略》。除义理灼然可晓,更不解释外,于逐字下各著训说,或引经史为证。又有独用韵苦窄者,难为著撰声律文字凡一十三处,并取有唐诸家韵本详据,许令附近通用。其疑混声及重叠出字,各许依本字下注解使用。上件《礼部韵略》并删定,附《韵条制》,谨先写录进呈。如可施行,欲望却降付刊修所镂板讫,送国子监印造颁行,取进止。(按所云“牒刊《广韵》所”者,盖并《广韵》刊书所也。以下附《韵条制》,文多不录。)

  景祐四年六月日牒礼部侍郎参知政事石、吏部侍郎参知政事程、户部侍郎参知政事韩、户部侍郎平章事陈、门下侍郎平章事王。是书收字既狭,解释尤简,其习见之字或但有反切,且有一字不注者。盖其初就《广韵》删其不经见之字,其一字数音,间有收入,全为举人场屋之用,故称《韵略》。其不直用“《广韵》”者,缘欲考其所学,厥后因一字重叠收入者无训解,乃为之注释。又以韵窄十三处,许令附近通用,此丁度景祐所详定者。又其后孙鄂等以其明见经传,而《礼部韵》不收,其一字两音者,亦不备,故又为之增添。至毛晃之《增韵》、欧阳德隆之《释疑》,则增字愈多,解释愈烦,然尚未并韵。未知何时并二百六为一百六韵,其官刊本必有“条例”,而今不传,其传者有刘文郁、刘渊等刊本,皆不言其并韵之故,然解释较毛、欧为略,当源于官刊本。至阴时夫之《韵府群玉》,则繁称蔓引,竟成类书。此《礼部韵》源流之大略也。

  ○魁本排字《通并礼部韵注》五卷(元刊本)

  此本无序、跋、上、下平各为十五,上声二十九,去声三十,入声十七,盖合并二百六部为一百六部也。所并之韵,韵首以“墨盖”隔之。如鱼尾形。《韵略》所载依字母为次第,如“东”、“通”、“同”、“笼”是也。此本则“东”纽下次“同”,而“笼”、“通”隔越于后。(次第与《广韵》多同,训解亦然。)向传今韵之并,始于平水刘渊,钱竹汀跋王文郁刊本,谓始于文郁,详见张金吾《爱日精庐藏书志》。今以此本照之,则金吾称《韵会》所引平水韵与其本不合者,皆与其本合。唯“汦”下云“水名,又音‘迟’”,无“在常山”三字。“筮”下文郁本只一“荑”字,《韵会》本作“巫荑,药名”四字,此本则不与文郁合,而与《韵会》同。然文郁本有“新添”、“重添”之字,此本无之,是又出文郁之前。又以欧阳德隆《释疑》校之,则所隶之字互有出入,如“东”字纽下,此本有“冻”字;“同”字纽下,此本无“■〈童毛〉”、“詷”、“艟”三字;“蟲”字下无“爞”字,“中”字下无“忡”字,而“忡”字又别出一纽,曰“‘敕中’切”,似又在欧阳之前也。又“通”字纽下无“桐”字,“同”字纽下无“重”字,“先”字纽下无“西”字,“烟”字纽下无“殷”字,是不从毛晃《增韵》之说,或本又在毛氏前也。然以元祐刊本校之,而赢出之字为不少矣。且元祐本两音之字有圈以记之,欧阳《释疑》本同,此本则无圈记,当是坊刻去之。此本每半叶十二行,大字横列排匀,(郭守正所刊《韵略》亦如此。)镌刻颇精,为日本寺田宏所藏,每卷有“浅草源氏五万卷楼图书之记”印章,末有天保甲辰长祚题跋。其跋首录张金吾跋,以此本比勘,又据钱竹汀跋,定为金刊,余望而知为元版,(凡宋讳皆不缺笔。)而寺田奇货居之,坚称金刻。余以中土此书颇少,破悭得之,惜不得金吾藏本一一校之也。

  按并韵既不得主名,其实原本《广韵》目录之注。今以《礼部韵注》通用之韵,与《广韵》校之:平声,《广韵》“盐”字下注“‘添’同用”,《礼部》注“‘添’、‘严’通”;《广韵》“咸”字下注,“‘衔’同用”,《礼部》注“‘衔’、‘凡’同用”;《广韵》“严”字下,“‘凡’同用”,《礼部韵》无注,是较《广韵》多并二部。入声,《广韵》“叶”字下注“‘帖’同用”,《礼部韵》注“‘帖’、‘业’通”;《广韵》“洽”字下注“‘狎’同用”,《礼部》注“‘狎’、‘乏’通”;《广韵》“业”下注“‘乏’同用”,《礼部韵》无注,是又较《广韵》多并二部。今以《广韵》二百六部注同用者合并算之,已得一百十一部,以《礼部韵》注同用者合并算之,得一百七部。至毛氏《增韵》、欧阳氏《释疑》皆然,然只注“通用”,尚未合并,不知何时又以上声之“回”、“极”通用,遂为一百六韵而合并之。(或谓并“拯”入“迥”,始于刘渊。而王文郁本已并之,此本亦然。)遂为元明以来定制。

  日本长祚跋

  此本经本邦人改装,脱许道真序,又前后无锓刻年月、木记及钱氏所谓《圣朝颁降贡举程式》、《御名庙讳》一条等,而张金吾所考勘,如“东”、“冬”、“江”、“支”四韵字注,及全韵之数,所并之韵字,首以鱼尾隔等,悉相符矣。但“‘肛’、‘虚江’切”,作“‘许江’切”;“‘泜’,水名,又音‘迟’”,至‘荑’字全注“‘荑’,莁荑,药名”四字;又所谓韵末标“新添”、“重添”者,此本无有,且谛审版式字样,与《琳琅书目》所举金版《贞观政要》条下曰“字宗颜体,刻印精良”者相似。顾金版于西土流传寔鲜,耳目罕经,譬诸吉光片羽。今此本既非大德再刊者,而异同板样亦复如是,虽难遽定其正大己丑初刻本即是此种,然而其与张本则敻乎不侔,是殆金版无容疑也。呜呼!张氏不梦知“排字通并”之旧名,仅获元大德“重添”新刊本,而诧其有一无二秘籍,若见此版,郑重惊奇当更何如也!且张氏所疑“新添”、“重添”者,果系刊刻者所增,此本可据而断焉。古刻之可尊如此,岂可不“十袭”为宝爱之乎!

  余又得朝鲜明天顺八年黄从兄刊本,首有盆城金孟子进序,又有朝奉大夫知清道郡事、兼劝农副使大丘道兵马团练副使黄从兄跋,盖与《玉篇》、《直音》合刊者,首题“排字《礼部韵略》”,上平声无“魁本”二字,其隶字及注与前本十同八九,唯前本以反切居前,此本居后,刊刻草率之极。据金孟序,是属淄流所镌。余以已有前精本,故以此为次,录其《玉篇》,《直音》则全删其解说,但著音读,而又乱《玉篇》次第,不足录也。

  又按此本训解之字与《广韵》多同,而与元祐刊本《韵略》及欧阳《释疑》本多异,不第次第有参差也。

  ○增修互注《礼部韵略》五卷(元刊本)

  首有绍兴三十二年十二月毛晃表文,目录前题“衢州免解进士毛晃增注,男进士居正校勘重增”。每半叶十一行,大字行十四字,小字行二十八字。末有“至正乙未仲夏日新书堂重刊”木记。卷内题“今增”者晃所为,题“重增”者居正所为。每卷后有增入、圈出、重增总数,顾无居正序跋,(余所得五、六通皆无之。)未知其由。居正父子以博洽名一时,(居正有《六经正误》,今存。)今观其辨别毫厘,徵引博奥,在南宋诸儒中可谓翘楚,而《提要》诋其不知古今文字之别,又不知古今声韵之殊,摘其“东”字纽下不应增“桐”字,“同”字纽下不应增“重”字,“先”字纽下不应增“西”字,“烟”字纽下不应增“殷”字,谓其不古不今,殊难依据。余谓此事难言,若谓不应以假借为本文,则《礼部韵》中两音之字,以假借而分隶,不可胜纪。若谓不应以古音入律诗,则自《广韵》以来,以至今韵,其中与今俗方音不合者甚多,而今之方音与古音合者,尤难枚举。毛氏不依附《广韵》,于举世不谈古音之日,能采取古音以增入此书。可谓特出。独惜其所采尚未备,不能如吴才老之《韵补》专成一书耳。(然古音自顾亭林以来,江、段、孔、王或十部,或十七部,或二十一部,终不能定一尊。)若夫古、今文字正俗之别,此又从来所不能画一者,无论《广韵》所收之字数倍于《说文》,即元祐之《韵略》,其不合六书者,亦不胜举。今按,所增大抵音异之字为多,其本为礼部原书所无而增之者,皆《广韵》所有。唯“沖”下增“冲”字,引《诗》“凿冰沖々”云:“从冰”,似不免臆说。然“禯”、“秾”并收,“牎”、“■〈穴匆心,上中下〉”互出,已见于《广韵》,(此孙愐之误,陆法言当不尔,《礼部韵》亦有之。)此又不得专咎毛氏也。

  ○《韵镜》一卷(日本旧刻本,刊入《古逸丛书》)

  其书不著撰人名氏,绍兴辛巳,张麟之得其本,别为之《序例》刊之,初名《指微韵镜》。逮嘉泰三年麟之又重为之序,盖即郑夹漈《七音序略》所云《七音韵鉴》者也。是宋代已经三刊,不知何故元、明以来遂无传本,著录皆不之及。日本享禄戊子清原、宜贤合诸传钞本重刊之,颇有更改。永禄七年云:“又得庆元丁巳所刊原本重校之,始还其旧”。其书直列十六平、上、去、入各四等,大致与《切韵指掌》、《四声等子》略同,简而不漏,详而不杂,等韵书中称最善本。唯内转第一本,撮口、合口之音而云“开”。第二不撮口音而云“合开”。又第四、第五支摄内“坡”,《切韵指南》、《五音集韵》唯“陂”、“靡”、“彼”、“■〈歹皮〉”、“被”、“靡”六字属“合”,余七音皆属“开”,今此六字在第五转,则第四转当云“开”,而云“开合”。又第十一转,当云“合”,而云“开”。第十二当云“合”,而云“开”。“合”亦撮口合口音。第二十六与第二十五同,当云“开”而云“合”。凡此差互,不无疑窦,或又校改传刻之误。今悉依原本,俟识者定之。又图后所列韵字“东”、“冬”以下,余所见日本别刻本皆作阳文,此本阴、阳文错出,似无义例,亦不校改以存其真焉。

  ○《龙龛手鉴》八卷(朝鲜古刻本)

  按智光原序称“四卷”,此分为八卷,盖缘书中每部多有“今增”字样,则非僧行均原书。此朝鲜古刻本,又有日本活字板本,则又从朝鲜出者也。今行世此书有二通,一为张丹鸣刊本,分四卷,而每卷又分上、下卷。首弟四行题“金部第一”,第五行即以“鏒”字顶格,此必非行均之旧。其中谬误百出,且有脱漏大字者。(如金部脱“鉴”字“锵”字。)一为李调元《函海》刊本,款式与此本合,当为宋本之旧。其中多空缺处,此必原书有磨泐或虫蚀之故。其本伪谬尤甚,如第一卷以第二十四之“巾部”为首,第五叶“禾部”未终,乃接目录。又脱目录之第一叶,而第一叶“毛部”之后,忽接以“禾部”之后半,而不悟首四叶之应在此处。李氏《函海》固多不校勘,若其错乱至此,是并未入目矣。此本虽有后人羼入之字,而其下必题以“今增”,与原书不混。至其文字精善,足以订正张刻本、《函海》本不可胜数。迩来著录家虽有此书传钞旧本,而无人翻雕,得此本固足宝贵。况其所增之字,亦多经典常用之文,不尽梵筴俗书,异乎乡壁虚造者矣。

  ○《韵府群玉》二十篇(元椠本)

  首滕宾序,次姚云序,次赵孟頫题,次阴竹野序,次阴复春序,次阴劲弦序,次凡例,次序目,次目录,缺二叶,钞补。有“戊申春东山秀岩书堂刊本”。书首行题“韵府群玉卷之一”,行下有阴文“上平声”三字,次行题“晚学阴时夫劲弦编辑”,三行题“新吴阴中夫复春编注”。按《提要》录此书,云是大德间刊本。今考时夫之父阴竹野序为大德丁未,阴复春序为延祐甲寅,阴劲弦序虽不书年月,而言其书成时其父已没,是大德间此书尚未成,安得有刊本?则所云大德本者,意断之说也。《千顷堂书目》云:“阴劲遇一作阴时遇,字时夫,奉新人。数世同居,登宋宝祐九经科,入元不仕。其兄中夫,名劲达。”今以此书证之,中夫为时夫之兄,见于自序,与黄氏所说合。不知《提要》何缘以中夫为时夫之弟,岂以标题时夫居中夫之前乎?又足见所见本无阴氏昆弟二序也。今按阴竹野序称“前进士阴幼达”,序称“延祐甲寅乡试后五日”,则黄氏所云“登宋宝祐九经科”进士者,为其父阴竹野,亦非时夫昆弟登科之年也。今合序与标题参互考之,阴竹野未详其名,阴时夫为竹野之季子,名幼达,字时夫,以字行,遂别字劲弦。阴中夫为时夫之兄,名劲达,字中夫,以字行,又别字复春。其书为时夫所作,其注为中夫所作,故标题弟居兄前,然一称后学,一称中吴,为不典矣。余尝谓阴氏韵书,非唯分部难据,即以至浅者言之,《广韵》以下,多沿字母七音之次第,凡同音之字,皆隶一处,使人识首一字,凡以下同音之字皆可不考而知。今以常见之字置于前,遂使音切次第错杂凌乱,徒眯后生之耳目,相沿至今,编为令甲,此真事理所不解者也。

  ○《经史通用直音》四卷(明成化刊本)

  通妙邵真人编纂,清浏喻道纯校正,云中张道中重校。首有成化八年白玢序,称赵堂披阅《道藏》经典,以直音难字证于经末,其徒喻道纯补订之。然不以《道藏》经典为次第,而以偏旁统之。俗体、古文、收罗綦博,其体例略如《龙龛手鉴》,唯直音不用反切,训诂亦较略耳。

  ○《一切经音义》一百卷(日本藏《高丽藏》本)

  唐沙门慧琳《一切经音义》百卷。余初至日本,有岛田蕃根者持以来赠,展阅之,知非元应书,惊喜无似。据《宋高僧传》称,周显德中,中国已无此本。又《行瑫传》亦称慧琳《音义》不传。此本从《高丽藏》本翻出,原本为胡蝶装,余曾于日本东京三缘山寺见之,字大如钱,然亦多讹字。按唐人景审原序,称此书“取音于《韵英》、《考声切韵》,而以《说文》、《玉篇》、《字林》、《字统》、《古今正字》、《文字典说》、《开元文字音义》七家字书释谊。七书不该,百氏咸讨”。今就此书覆审,如张戬《考声》、《集训》、《古今正字》、《文字典说》、《文字释要》等书,并隋、唐《志》所不载。又如武玄之《韵诠》、陈庭坚《韵英》、诸葛颖《桂苑丛珠》,虽见于著录家,而他书亦罕征引。又如引《说文》则声义并载,引《玉篇》则多野王按语,引《左氏传》则贾逵注,引《国语》则唐固注,引《孟子》则刘熙注。此外,佚文秘籍不可胜记。诚小学之渊薮,艺林之鸿宝。此书出,遂觉段茂堂、王怀祖、任子由、沈匏庐诸先生之撰述,皆有不全不备之憾。初得此书,即劝黎纯斋星使刻之,以费繁而止。厥后中江李眉生廉使欲刻之,已措资矣,会余差满将归,遂辍议。然此书讹谬夺误触目皆是,其未佚者,固当检原书一一对勘;其已佚者,亦必参合诸书审视裁择;可两存者,仍之;显然讹误者,直改之。唯兹事体大,非博极群书,心有识别者,不得妄下雌黄。海内深识之士,何能共聚一堂,商榷从违?所为抚卷太息,恐年岁之不我与也。

  此本初印多误字,厥后又有挖改,然不尽当。余既见此本,凡书肆中所有皆购之,以饷中土学者。厥后又知其板尚存西京,又属书估印数十部,故上海亦有此书出售,皆自余披剔而出也。

  ○《一切经音义》二十五卷(日本古钞本)

  此本原为日本浪速井上氏所藏,纳之博物馆中者,为蝴蝶装,两面书之,字体殊古雅。每半叶十二行,首题“一切经音义目录”,下旁注“第一、第二”,又下题“沙门玄应撰”。第二行题“第一卷”,以下为第一卷子目。目录后提行,高二格题“摩竭题”。注双行。卷末题“愿以此功德过去二亲等出离三有海,共生安乐国。大治叁年戊申五月十八日敬奉书写毕”。按大治叁年为宋高宗建炎二年,然望其界格体式,当是从唐卷子本出。故标“玄应”不题“唐”字也。此本非唯胜宋、元本,当亦高丽本所不及。余于癸未嘉平月十四日因旧局长町田久成始得见之,意欲影钞之,以归期迫不及待而罢,仅摹首叶款式入之《留真谱》中,然耿耿于心,未能释也。书以告后之渡海者,其勿忽诸。

  ○《一切经音义》二十五卷(宋椠本)

  释元应《一切经音义》二十五卷。自《开元释教录》以下,至明《北藏》,皆同,《南藏》始分第三、第四、第五三卷为四卷,遂为二十六卷,而讹谬宏多。嘉庆间武进庄氏以《北藏》本校刊行世,臧氏言“从咸宁大兴寺得善本”,不言何本。今据其本校之,实《北藏》本也。近日杭州曹籀复重刊之。曹氏言汉阳叶氏有影宋本,为某所乾没,竟不出,曹氏至拟之雷击,而不知《宋藏》原本犹在天壤间。此本为宋理宗嘉熙三年安吉州资福寺刊,自“阶”字号起,至“弁”字号止,为摺叠装,每叶十二行,行十七字。首题“众经音义序”,下标“阶”字,以下略与《高丽本》同。惟“元应”上有“大慈恩寺”四字。所释经文大字顶格,音义俱双行,自第八卷至第十四卷,则惟标目顶格,经文则低一格,此或以别本补之,然字体板式皆同。十五卷以下仍同前七卷之式。今以校明《藏》本,非唯异于《南藏》,并与《北藏》大异。如开卷序文“谅在前模”,与高丽本、元本合;明南、北《藏》本“模”误作“后”。(上文“求其本据”,庄刻本误“据”为“模”,此庄本之独误也)“斯则得于要约”,元、明并误“斯”为“期”。第一卷《华严经》“踰摩下”,无“新译音义”以下三十五字;“毗岚”下或作“毗蓝”,“婆风”或作“鞞岚婆”或云“吠蓝婆”。《大集日藏分经》“屏中”下,“圊圂,屏厕也”,上有“广椎”二字。第二卷《涅般经》“震动”下,经文有“从手,作振,掉也,亦动也”,无“发也掉”三字;“矛槊”下,无“或作■〈釒冊〉,俗字也”六字;“规欲”下,“谓以法也”,“法”下有“取之”二字;(按无此二字不可通。)“金錍”下无“宾弥”以下十四字,而有“按荀揩《诰幼文》,字宜作篦,音方美反”十四字;惟“鹦鹉”下与“婆嘻”注文共连为一条,与高丽本同误。以下增删处不胜纪。余得此本后,即属高根虎以明《南藏》本校之,异同不下数千事。(别详《札记》。)忆余初至日本,与森立之遇,谈及日本古钞本注多虚字,以阮文达《十三经校刊记》之说以为日本人所为。森立之变色言曰:“此在《经典释文》已言之,君不省之乎?”余曰:“《释文》言多虚字,为注脚‘某也’、‘某某也’之类。非如‘也’下安‘之’,‘哉’下续‘矣’之类也。且自有刻本以后,此弊已全除之矣。”立之随即入内,取此宋板《音义》出,指数处“也之”、“哉也”等处,并有“也也”叠刊者。因谓“此非宋刻本乎”?余乃歉然。厥后悟得钞书者欲注文两行整齐,不及细核字数排匀,故随意以虚字填入,互详前“经部”中。

  ○《篆隶万象名义》三十卷(旧钞本)

  日本东大寺沙门大僧都空海撰。空海入唐求法,兼善词翰,归后遂为日本闻人之冠。今世彼国所传假字,即空海所创造也。此书盖据顾野王《玉篇》为本,而以一篆、一隶配之。(隶即今之真书。)其注文则如《大广益本玉篇》,但举训诂,不载所引经典。唯所载篆书,每部中或有或无,当是钞胥省之。又自卷首至《面部》分析为十二卷,而总目则仍顾氏原卷,此不可解。今古钞原卷子本尚在高山寺,余曾于纸币局见之,原卷虽古,亦非空海亲笔。此又狩谷掖斋所藏,其签题尚是掖斋亲笔。据跋,则源弘贤不忍文库中物也。按野王《玉篇》一乱于孙强,再乱于陈彭年,其原本遂不可寻。今得古钞卷子本五卷,刻入《古逸丛书》中,可以窥见顾氏真面目,然亦只存十之一、二。今以此书与五残卷校,则每部所隶之字,一一相合,绝无增损凌乱之弊;且全部无一残阙,余以为其可宝当出《玉篇》五残卷之上。盖《广益》本虽删顾氏所引经典原文,而经典义训大抵尚存。唯顾氏上承《说文》,其所增入之字皆有根据,而其隶字次第,亦多与《说文》相合;其有不合者,正足与今本《说文》互相证验,则此中之原流升降,有关于小学者匪浅。况空海所存义训,较《广益》本亦为稍详,(顾氏原书于常用之字,往往列四五义,《广益》本概存二、三义而已。)若据此书校刻饷世,非唯出《广益玉篇》上,直当一部顾氏原本《玉篇》可矣。唯钞此书者草率之极,夺误满纸,此则不能不有待深于小学者理董焉。

  弘贤尝读弘法大师作书目录,有《篆隶万象名义》卅卷,而不知其存亡。余固勤于小学,求之有年于兹矣。享和元年冬,稻山、秋月二公,以写本见寄,云:“原本藏山城国高山寺,其部首始‘一’终‘亥’,一依《说文》、《玉篇》,至于音训与二书互有出入,不知当时据何书。”数十年闻其名而不得见者,一旦获之,吾不忍文库之荣莫加焉,什袭以藏。源弘贤踊跃欢喜识。(按弘贤谓与《玉篇》有出入者,盖据所见《广益》本而言。)

  ○《新撰字镜》十二卷影(古钞本)

  日本僧昌住撰。(原序中不出昌住之名,然日本别有删削注文之本,及《群书一览》皆题为“昌住撰”,当别有著录之书可据。)序称昌泰中撰成此书,实中土唐昭宗光化元年也。其书自《天部》至《连部》凡一百六十部,共二万九百四十馀字。分部不依《说文》、《玉篇》次第,而亦各以类从。其有偏旁上、下、左、右之不同者,亦为分之,如《火部》居左者为第八,居下者为第九。《人部》居上者为第十,居左者为第十一。盖特以便寻检,无他义例也。其注收罗义训,最为广博。据其自序,大抵本释玄应《一切经音义》及《玉篇》、《切韵》为主,而又旁采诸字书以增益之。其有东倭义训,亦间为附入。今为勘之,其正、俗等字有出于《集韵》、《龙龛手鉴》之外者。所列古文,亦有出于《说文》、《玉篇》之外者。盖昌住当日本右文之时,多见古小学书,观《见在书目》可证。(不第《玉篇》、《切韵》皆顾、陆原本也。余初从书肆得影钞本五卷,一、四、五、六、七。)惊喜无似,惜其不全,偏访诸藏书家,亦绝无传钞本,询之森立之,乃知原本在博物馆中,因局长町田久成使钞胥就其馆影写之。町田云:第二、第四两册,原为铃鹿氏所藏,馀十册为浪速井上氏所藏,两家皆欲合并为全书,而皆不肯割。町田为局长时,劝两家均纳博物馆,于是始为全书,每卷有“法隆寺印”,盖此寺为日本古时名刹,多藏古书。余所得古钞本多有此印。首卷末有“天治元年甲辰五月下旬书写之毕”题记,当宋宣和六年。馀卷或有或无。又云:“法隆寺一切经书写之次,为字决诸人各一卷。书写之中,此卷是五师静因之分,以■〈月象〉笔所写了。”盖十二卷为十二人所书。余尝赴博物馆亲见原书,用单纸,坚滑异常,两面书写。(日本古写佛经多两面书写。)笔法各自奇古,惜钞者尚未能似之,乃别摹第一册第一叶,以存原书真面目焉。

  新撰字镜序

  详夫大极元气之初,三光尚匿,木皇、火帝之后,八卦爰兴。是知仁义渐开,假龙图而起文;道德云废,因鸟迹以成字焉。然则,暨如仓颉见鸟迹出没,遥究法性之真理,永绝言音。然而哀生之流转,托影幻化门;顾物之长迷,和光方便道。是以悲周四生,智覃万物。或震圆音于三千兮,惊重昏之睡;或耀普眼于九界兮,拂永夜之蒙。其数十二分,其门八万四。权实殊涂,大、小异归。当机皆润法雨,有缘尽煦惠风。而鹫岭辍影,鹤林庇光。捃贝时以写《三藏》,疏贯华以益一切。盖闻如来说法,必藉文字,若无文字,实相焉檀?其文字者,月氏梵天所制,原始垂则,四十七言,一十八章。滂流诸国,枝派渐广。但虽自古以还无异书,因地随人,点画微不同矣。汉家灵龟负书,以出于玄沪之水;神鸟带文,以飞于丹山之云。文字之起,自然奇哉。矧至庖牺成八卦,苍颉创六书,政罢结绳,教兴书契。自尔已来,三纲五常之世规,“七觉”、“八正”之奥典,莫不记凤尾、施人庸。而隶、古品异,正俗作区。内、外宪牒觌诂训,识宏致焉;大、小经论瞻音义,弁雅趣矣。粤《净土三部经》者,末法良导,浊世指南也。五逆不难,白毫辉于称名之床;十恶惟易,金台现乎念佛之牖。繇是自瞻智博达之书按,迄愚憨短虑之圭窬。握经之者,偏握此经;爱法之者,专爱此法。然而人咸谑谈义理,俗殚废抛文字。鱼鲁致乖,豕亥斯惑。诸老俊彦,弗箴于积谬,童蒙孱嚣,逾病夫重疑。音谬功浅,语误义失,义失理乖,理乖寡益。自非略其差舛,集其正义,彰德大范,难矣。吁嗟踳驳夥邪,莫之能正。微言既绝,大旨亦乖。是故余■〈宫上心下〉■〈宫上心下〉涉年,欲罢不耐,遂披众经音义,抽相应之注释;目诸典篇章,取润色之本文,注缉为四卷,名曰《净土三部经音义集》。盖“述而不作”,是则尼父之格言也。因而略纂,岂非鄙生之恳志乎!抑反音据《广韵》为辨四声,字义稽群籍为识教训。不顾敷浅之身,恣传圣模;定知校雠之文,僭订■〈亻此〉傂总会之说,是否慁糅,冀见者添削之,形《洪范》之至赜焉。时也嘉祯弟二之历柔兆涒滩之暮春王正月序云尔。

  ○《弘决外典钞》四卷(宝永丁亥刻本)

  日本村上天皇子具平亲王撰。盖据释藏《止观辅行传弘决》所引外典之文而诠释之。自序称“正历二年”,当中土宋太宗淳化三年也。按《辅行记》所引,已多异闻,如说“隋”字云:“本无‘走’,唐祚既兴,谓隋已走,是故加之”。与“周、齐不遑宁处”之说相反。又如张华治李子预病用“八毒丸”称出《本草》郭注。案《本草》无郭注,岂有误字与?至于具平注中所引,如葛洪《兼名苑》当出于《和名钞》。麻果、韩知十、郭知玄、祝尚丘等之字书,疑出于《东宫切韵》。《周书异记》、《汉法本内传》、顾恺之《启蒙记通玄》、贾大隐《老子疏》、周弘正《庄子疏》、刘炫《孝经述议》,皆古书之罕见称引者。又如引皇侃《论语疏》,杨上善《太素经》、《明堂经》,或有疑其伪造者,不知彼国固流传有绪也。昔吾友绩溪胡甘伯澍从《辅行记》钞出所引古书一册,吴潘氏刻于《滂喜斋丛书》中。岂知八百年前已有为之者,并有为之笺注者。今对照之,胡氏专钞经典,具平则兼及古德遗事、遗说,差为不同耳。

  《弘决外典钞》序

  余窃见天台章疏,智者大师已说三种之止观,深显一乘之妙理,圆融实相,一心三观,佛旨殆尽欤?章安一闻记之,妙乐后来弘之。或假儒、墨以为比喻,或采陆、郭以释音训,欲令末代下根,易得觉悟也。当知四依菩萨为如来,使递为师弟,弘宣正教矣。去年有一僧相语曰:“我宗法文多引外典,就中《弘决辅行记》太为繁碎,后来末学,不必兼习,况转写之间,点画多误;披读之处,文义易迷。羡勘本书,以决疑滞。”余自知不才,再三辞谢,然而苦请不休,难得默止。今直钞外典之文,引本书而注之。其未决者,缺而不论。撰为四轴,号《弘决外典钞》。笔削甫就,欲闻藏否,先写一本,敬赠多武岑贺公,庶世世与公结因缘,犹今章安与妙乐焉。于时正历二年二月廿九日也。

  ○《景祐天竺字源》七卷(有图,影宋本)

  宋沙门惟净撰。盖为翻译天竺文字而作。明南、北两《藏》皆不载。有宋仁宗景祐二年御制序,末有御书谭经等衔名。迩来西洋文字颇有精者,而印度梵筴,虽释子亦多略之。窃惟数十百年后,印度亦必多交涉之事,则此书又何可听其若存若亡哉!

  景祐天竺字源序(御制)

  原夫文籍既生,音韵斯辨。五声所配,叶律吕之和;六音并分,有形意之异。由是诂训之说,著于部录。及乎常星夜陨,载诞余仙;白马东来,遐传具牒。则又梵文竺字浸入于中区矣。鼎国而下,翻译继多,敷演“空宗”,发挥义谛。唐氏中叶,时非暇豫,西明之馆,亦既停豪,迦陵之音久无嗣响。天厌乱德,神兴睿图。太祖皇帝揖让开阶,威灵烛远,摩伽法侣始缀于妙经;太宗皇帝恢布文明,阐杨世范,兴国净宇,再启于译场。真宗皇帝祚契重熙,化孚有■〈崔戈〉。继宣圣教之作,增新法宝之编,严事荐修,胜缘茂集。朕钦承景业,缅鉴先猷,敦清净以保民,务慈仁而庇物。每谓觉雄奥旨,溥利群生,助我无为,诚资国教,滞于有相,且匪予心。然而假筌蹄则意象方明,舍文字则性理难究,允系精学,克绩微言。《景祐天竺字源》者,西天译经三藏、试光禄卿、传梵大师法护、译经三藏、试光禄卿、光梵大师惟净所同缀集也。西天章典,以八字为句,四句成颂。成劫之初,梵王光说,具百万颂,传授天人,以其梵王所说,故曰“梵书”。住劫之初,帝释天主,又略为十万颂,其后波腻尼仙又略为八千颂,此并音字之本。其支派论有一千颂。字体有三百颂,字缘有二:一者三千颂,二者二千五百颂。又字缘、字体有八界,论总八百颂,其诸经典文字不出十二转声,三十四字母,相生相引,合二、合三,句戴联环,分体分用。中有边际、超越、和会、长短、清浊、不清不浊等声,盖此方音切纯清、次清、纯浊、不清不浊之比焉。是书也,华梵对翻,都为七卷,声明之学,寔肇于兹。推而衍之,触类皆达。昧其趣者,重轻讹略,或有差殊;穷其致者,错综会归,咸臻融畅。庶使学徒祖习,便于讨求,诚法海之津梁,而真宗之輗轨。终篇奏御,因得详研。赐以名题,仍裁序引。冀永流于花《藏》,俾常续于潮音云耳。

  景祐二年九月日,奉圣旨开板摹印颁行。

  御书祗候臣盛师民、臣路德邻、臣论端翰林书艺,御书院祗候臣张琪等书。

  梵学明梵大师赐紫沙门臣文涉书梵字。译经笔受慧悟大师赐紫沙门、臣文一书梵字兼校勘。西天译经三藏朝散大夫试光禄卿传梵大师赐紫沙门臣法护编集。

  第二番以下梵书略不也之,准第一可知也。余所见町田久成所携古钞本,第二卷以下,并一行正书,一行梵文。此本第二卷以下则止有正书,故卷末记此数语。

  ○《净土三部经音义》四卷(旧钞本)

  日本嘉祯三年沙门信瑞撰,当宋端平二年。所云“三部”者,卷一、卷二为《无量寿观经》,卷三为《观无量寿经》,卷四为《阿弥陀经》,其引《东宫切韵》载曹宪、陆法言、孙愐、王仁煦、麻果、薜峋、郭知玄、祝尚丘、孙伷、韩知十、武玄之、裴务齐、沙门清彻等之说。其书久佚,见于新、旧《唐志》者唯武玄之《韵诠》十五卷。其陆法言、孙愐之书,杂在《广韵》中,今亦不能别出。按《日本现在书目》载有王仁煦、麻果、孙愐、孙伷、祝尚丘、裴务齐、韩知十等《切韵》,而薜峋亦阙。《和名类聚钞》亦只载郭知玄、祝尚丘、裴务齐、麻果之说,其他亦不载。此书旁注:“《东宫切韵》管丞相之父所作。”按日本《皇统纪略·东宫切韵》三十卷,管原是善撰。其人当中土中唐之世,其子管原道真,为日本名臣,惜原书已佚,仅见引于此书及《和名类聚钞》,盖百不存一,深为可惜也。原夫吾大师堪忍世尊,久证遮那之妙身,本无等不入于数,如是二章之内,字者依烦,不明音反(“音反”者,各见广丁 部耳。)亦于字之中,或有东倭音训,是诸书私记之字也。或有西汉音训,是数疏字书之文也。或有著“平”、“上”、“去”、“入”字;或有专不著等之字,大概此趣者,以数字书及私记等文集混杂造者也。凡《孝经》古文字多误,博士颇以教授者,且云:诸儒各任意,或以正之字论俗作,或以通之字诤正作,加以字有三体之作。至读有四音及叵多训,或字有异形同字“嵩、崧”、“流、■〈氵不〉”、“巛、坤”、“憐、怜”、“叁、三”、“予、余”、“姦、姧”、“咂、唼”、“飜、翻”。(如是叵多,见《正名要录》。)是等字虽异形,而至读作及读皆同也。或字有形相似音训各别也,“專、尃、”“傅、傅”、“祟、崇”、“盂、孟”、“轻、轾”,(如是叵多,见《正名要录》。)如是等字形相似,而音训各别也。或有字之庁同,相见作别也,“十、卜”、“王、玉”、“月、肉”、“丹、■”、“角、■”,如是等字广丁 者,虽相似而皆别也。或有字点相似,而亦别也,“马”、“鱼”为等字从四点,“■〈兀上与下〉”、“鸟”、“与”此等字从一点,观旧等字从少,大略如是,至书人而文作者,皆谬错也。至内悉见悟耳。虽然部文以作字,史迁缀《史记》之文,从英雄、高士、耆旧、逸民文字传来,其兴尚矣。如今愚僧生蓬艾门,难遇明师,长荆蕀庐,弗识教诲,于是书疏闭于胸臆,文字暗诸心神也。况取笔思字,蒙然如居云雾中;向纸认文,茫然如日月盆窥天。搔首之间,叹懑之顷,仅求获也。《一切经音义》,(一帙廿五卷。)虽每论字音训,颇觉得而于他文书搜觅音训,匆匆易迷,茫茫叵悟也。所以然者,多卷之上,不录显篇部,披阅之中,徒然玩日。因为俾易觉于管见,颇所鸠纂诸字音训,粗攸撰录,群文倭汉,文文辨部,字字搜篇。以宽平四年夏草案已竟,号曰《新撰字镜》,勒成一部,颇察泰然,分为三轴。自尔以后,笔翰不舍,拾集无辍。因以昌泰年中间得《玉篇》及《切韵》捃加私记脱泄之字,更增花丽,亦复《小学篇》之字及《本草》之文,虽非字之数内等闲撰入也。调声之美,勘附改张,乃成十二卷也。片数壹佰陆拾,末在临时部等,不入数。文数贰万九佰册馀字。(又《小学篇》字四百余,不入数。)从此之外,连字并重,点宇之内,精不搜认,若有等闲,可见用也。后达者普加谐糺,流布于后代,聊随管神所撰集字书,敢为若学之辈述乱简以序引耳。

  右序文诘屈难通晓,僧徒文理本疏,又展转传钞,遂不可读,聊出之以俟善思者。

  ○《类聚名义钞》十册(旧钞本)

  此书无撰人,亦无年月,其原本不知其为卷子,为摺本。此则狩谷望之旧藏影钞本,每卷面尚是望之题签。其书分部以“人”字起至“酉”字止,又别为《杂部》以附其后。其分部若有次第、若无次第,以“佛”、“法”、“僧”三字分为十册:“佛”字四册,上、中各一册,下二册;“法”上、下三册;“僧”上、中、下三册。然亦仅标目有此名,其本书则但题为“《类聚名义钞》”。其书正俗并收,而以倭训注于其下,其每部之中,名义可以相附者,即汇入之。有似类书,如《鱼部》中有“新妇”、“黄颊”、“石首”等各目是也。然若此者仅十之一、二,全部仍以偏旁为主,虽稍涉庞杂,然古文奇字赖之以考见者正复不少,固不得以《说文》等书律之也。